【星期日睇乜好？】《燈火闌珊》：見證城市將殘沒落

《燈火闌珊》是今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入圍電影中，最遲正式上映的一部，當然去年底電影陸續上映優先場，較早時間亦已入場觀看，只不過還是等到正式上映後，才寫寫觀影感受。

「燈火闌珊」，本身形容燈光稀落、微暗的樣子；「闌珊」則是衰落、將殘、將盡的意思。辛棄疾早在宋詞《青玉案．元夕》寫過：「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不過，現代人受歌詞影響多於宋詞，每每看見「燈火闌珊」，不難想起蘇永康〈燈火欄柵處〉（有木字旁），梁芷珊的歌詞相當洗腦：「於燈火欄柵處 是她淺笑不語 是無緣或最終遇上未能知」。特別一提，「闌珊」是意志消沉；「欄柵」是籬笆，兩者有別。

有趣是，無論是尋「他」，還是「她」淺笑不語，總牽涉卻在燈火闌珊/欄柵處的「那人」。正所謂「有燈，就有人」，燈火闌珊的首要重點就是有燈有人。《燈火闌珊》選取了香港其中聞名世界的霓虹燈，不少外國電影來港拍攝都指定要拍霓虹燈，但隨著時代變遷，香港的霓虹燈如同城市一樣沒落，既是見證，也是同步參與著這個沒落的過程，但重點從來不是燈，而是人，更是人手製作的霓虹燈。

《燈火闌珊》是一個關於人的故事，嚴格來說是兩代人的故事。任達華飾演的霓虹燈師傅忽爾離世，張艾嘉飾演未亡人，難以接受丈夫離世，終日在家整理遺物，有日發現霓虹燈工場鎖匙，卻在那裡遇見丈夫生前的徒弟仔，角色由周漢寧飾演，古古怪怪地做某些事，其後周漢寧告訴張艾嘉，任達華一直希望重造一個已拆除的神秘霓虹燈牌，於是張艾嘉與周漢寧就努力調查兼完成任達華的遺願，過程中既鑽研霓虹燈的製作工藝，也逐漸了解每個昔日燈牌的故事。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張艾嘉的執著，連帶片中飾演女兒的蔡思韵都叫她別再執著，但屢勸無效，反而令母女關係愈來愈差。故事更牽涉近年不少香港人面對的兩難局面，就是移民。屍骨未寒，或者經已入土為安，但要老婦人跟隨女兒及女婿到人生路不熟的國度，不只擔心客死他鄉，又要人生重新出發，倒不如念念不忘，執著於曾經美好的過去，隨著燈火闌珊，隨著城市崩壞，始終燈火有餘溫，尚有一道微弱光線，恍恍惚惚都好過去感受一道完全沒感覺沒氣氛的強光。

難怪，張艾嘉在片中會拋出半邊身，死攬著有墮下危險所謂僭建多年的霓虹燈牌。她更願意踏出重要一步，不怕被火燒，不怕被人笑，都要眾籌嘗試完成亡夫的遺願。過程中，張艾嘉與「徒弟仔」周漢寧擦出火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傅老婆即是師母，二人就像母子一樣，互相幫助也互相試探，溫馨搞笑肉緊甚麼都有，多少惹來真正女兒蔡思韵的妒忌兼憤怒。

張艾嘉的好戲不用多說，但今年金像獎氣氛就是要造王，眾人齊齊推鄭秀文登上影后寶座，因此張艾嘉再好戲也難撼動力保Sammi封后的現實，估計張姐也未必介意，即使介意也要接受電影業界的潛規則。

同樣被潛規則所限的，可能發生於周漢寧的身上。片中演繹集活力與洩氣於一身，非一般新演員能夠拿捏得宜，電影由徒弟仔這個角色帶動氣氛，時而鬼馬，時而厭世，讓執著心急喪夫之痛的張艾嘉滿懷希望，後來失去希望，最後總算解開心結，對一位新演員來說，周漢寧幸運地抽了一支好籌。

不幸地，周漢寧好可能失落於今屆金像獎最佳新演員，獎座大有機會落入提名金馬獎新演員，以及導演會選出的最佳新演員林諾。即使林諾爆冷落敗，亦可能輪到剛奪得民選影帝、民選男配角及民選新演員的Edan呂爵安，為MIRROR奠定影壇新希望。相對勢孤力薄的周漢寧比較輸蝕，但相信不少人都會滿意他的演出，認同他的溫柔與活力。

至於任達華及蔡思韵，戲份不多發揮有限，華哥都是這樣子，演《燈火闌珊》與《斷網》也差不多，可能前者說服力還高一點，令人信服他懂霓虹燈多於網絡安全；蔡思韵常演專業角色，繼《幻愛》輔導員、《濁水漂流》社工後，今次《燈火闌珊》演繹建築師，似乎近年回歸香港發展，角色相對定型，反而之前在台灣影視界發展比較多元，有自閉妹有女明星有富家女，期待《失衡凶間之罪與殺》及往後發揮。

總括來說，《燈光闌珊》以霓虹燈為主題，相對老調子講述兩代人與時代的舊情懷，就像片名一樣稀落微暗，出現於近月來看似復甦的香港電影市道中，反而並不起眼，可能要在黑暗環境中驀然回首，才發現「那人」（《燈火闌珊》）卻在燈火欄柵處淺笑不語，是無緣或最終遇上未能知。

撰文：開片有N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