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腳抽搐急折返 天空城下 高山症驚魂

【明報專訊】香港人足迹踏遍全世界。新冠病毒全球爆發，各國封關禁飛，不少港人滯留外地。在郵輪上、城市內、遙遠國度、偏僻地方都有港人呼喊。我看到一名60多歲香港人在秘魯庫斯科（Cusco）染上新冠肺炎死亡的消息時，心裏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旅遊確實精彩，庫斯科更令人神往！但是，在這麼遙遠的地方患病了，該如何是好？秘魯是南美洲高原國家，庫斯科位於海拔3360米以上。置身高原，空氣稀薄，血液中的氧氣自然驟降，容易導致高山症。記得那年，我在庫斯科徹夜難眠，一直守着不停抽搐的太太呢！

旅遊，對很多香港人來說，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有假期，就算只得兩三天也拼湊起來，往台灣、日本、韓國、泰國各地唞唞氣；走到人生下半場的young old，部分人更成為旅遊狂熱分子。有人規劃每月外遊一次，有人說要完成遊歷100個國家的目標。我曾在臉書看到友人從42天的南美旅程回來，不到3天後又背着相機出門，更預告會上載西藏風景照給大家看呢！我另有一個朋友，雖然已夠歲數領取生果金，卻因經常往外地旅行，計算留港日子時竟然不符合最低日數的要求。

南美國家各有特色和風情，使我着迷。秘魯，是我從前一直渴望走訪的地方。尤其是神秘天空之城馬丘比丘（Machu Picchu），我不知在書本及旅遊雜誌看過多少回。終於在5年前，我和太太及3個老朋友，5人齊齊出發。我們編排了20天旅程，由香港飛抵秘魯，在庫斯科住兩晚調整一下後登馬丘比丘，一覽夢中之城；再飛往亞馬遜盆地（Amazon Basin），入住亞馬遜森林，遊歷島嶼；然後往普諾（Puno）一訪位於海拔3815米高的巨型湖泊的的喀喀湖（Lake Titicaca）；最後遊訪首都利馬（Lima）。我們上網預訂了旅館，並聯絡當地導遊接待。

由香港機場出發，經過轉機再轉機的30多小時機程，抵達庫斯科時「終於到啦！」的興奮掩蓋了疲累。不過未出機場，已發覺自己心跳加速，拖着行李走不上幾步，已經要停下來撐腰換氣。高原空氣稀薄是有即時效應。

步出機場四出張望找導遊時，太太已一個箭步走到路邊小販攤檔購物。她拿着一瓶瓶像殺蟲水的罐子端詳，說：「哈，樽裝氧氣瓶啊！買返香港做紀念品都好啊！」原本她只想買一瓶，但抵受不住另一個小童攤販哀求，就多抱了兩樽上車。

心跳加速 行到景點要吸氧

接待我們的導遊Oscar，是一個土著印加（Inca）小伙子，說一口流利英語。他對印加文化甚感自豪，非常熱心向我們講解秘魯歷史及文化，尤其是印加民族「太陽之子」的輝煌史蹟。我們在庫斯科只留兩晚，他說若不抓緊時間可能什麼名勝也看不到。於是，放下行李，吃過簡單午餐，Oscar便帶我們到庫斯科武器廣場（Plaza de Armas）及參觀大教堂（The Cathedral）。

走在廣場上，已覺有點舉步維艱，所以抵達大教堂後，一見椅子就不得不立即坐下。原來教堂大門旁設有椅子、喉管及大樽氧氣。同來的3個好友，二話不說立即坐下吸氧。她們說頭痛難耐、心口翳悶、手腳無力。我雖未至作嘔，但也腳步虛浮，疲倦不堪；唯獨是我太太，雀躍萬分緊隨導遊，對我們說：「好，你哋坐喺度休息吓！我跟Oscar睇完就返嚟話畀你哋聽睇咗啲乜嘢。」

好不容易才步行回酒店，各人梳洗後，打算早點晚飯完盡快休息，可惜事與願違。因為南美洲特色就是什麼也慢半拍。我們5人雖然一早點了餐，但食物遲遲沒送上。在時差及高山反應夾攻下，我生平第一次，等不及食物送上來前就倒在餐椅上昏睡去了。隔天早餐，太太告訴大家：「唉啊，尋晚梁萬福郁都冇郁過就瞓到今朝！佢都高山症發作啦！」

我也不知自己有沒有高山症。總之，在第二天行程中，我仍然是慢半拍。不似太太，每步緊跟Oscar，上山觀看軍事宗教堡壘遺蹟Sacsayhuaman時，她來回折返催促我們要行快步，否則太陽下山便沒有那麼好看了。「噢，真係有啲不可思議，咁大塊石頭，佢哋點樣搬上山呢？你一定要睇啲切割點，天衣無縫、四平八穩、完美無瑕。現代智慧都有難度啦！你行快啲得唔得？快啲啦！」太太好像一點都沒有受高山反應影響。

到了第三天晚上，我們終於抵達馬丘比丘山腳下的村子。導遊吩咐我們吃過飯後要早點睡覺，清晨5點左右便要起牀排隊上馬丘比丘，每天限額一滿，遊客便不能徒步上山了。各人定必遵命，因為千里迢迢，為的就是一睹這夢想地，天空之城呢！

無徵狀自行停藥 臨門發作

記得上牀不久我已很快熟睡，但睡夢中突然被太太推醒。她發現自己雙腳不由自主地不停打震。她說起初只是右腳抽搐，但不久左腳也同時打震。我問她除此之外有沒有其他不適，有沒有頭痛、作嘔、氣促、發熱等，她說沒有。我再問她有沒有服用從香港帶來預防高山症的藥物。她答：「我無食啦！食咗兩日，手指麻麻痹痹，好唔舒服。嚟到之後我乜事都無，就無食啦！𠵱家我要唔要食啊？唉啊，唔掂啦！又抽啦！又抽啦！」

我望着她，每隔幾分鐘就抽搐一次，而且頻度愈來愈密。噢，不單雙腳，她的右手也開始抽筋了，身體三肢同時震動。我真擔心不已，萬一四肢抽搐，人會隨時昏迷。她的徵狀究竟是什麼病呢？是腦癇症嗎？是腦瘤嗎？不會是高山症吧！所有有關高山症文獻都沒有提及痙癴的徵狀。她還有意識嗎？我寸步不離，亦不敢合上眼睛，只有記錄着她的抽搐情况。待至天明，她的情况較為好轉，我才敢通知隊友，我們不能隨隊上山了，更要離隊呢！

太太情况實在使我擔心，我立即改機票，翌日先飛利馬，然後直接返港。記得當天下午，我們找到村子裏唯一醫療診所。我們盡了最大努力向那名駐診醫生比劃病情，但在雞同鴨講下，付了50美元診金後，最終只獲得一張他簽了大名的到診紙而已。不過，在離開庫斯科飛往利馬之前，Oscar怎樣也要帶我趕上登山的尾班車，我最終亦能踏上馬丘比丘。總算不枉此行了。

當飛機一抵利馬，太太霎時判若兩人，神態自在，什麼抽搐也消失了。看見她這樣，我差一點想折返繼續餘下十多天旅程呢！當然這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我實情是不敢；實在怕她的抽筋會隨時發作。所以返港後我不敢怠慢，立即安排太太做磁力共振、腦電圖、驗血等檢查。報告出來：一切正常。這時我才敢鬆一口氣。

手腳抽搐是高山症徵狀嗎？

再將太太的徵狀詳加思索一次。雖然肢體抽搐並非高山症常見徵狀，但是她發病與庫斯科高原實在有莫大關聯，而且她犯了所有預防高山症發作的禁忌。因此，我相信她在庫斯科患的是高山症。所以，怎樣也好，我決定將她的抽搐情况上載於相關醫療網站，好讓大家多一個參考。而以後規劃旅行時，當地海拔往往也成為我首要考慮因素之一。

文：梁萬福（老人科專科醫生）

編輯：李東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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