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正月十五,正是元宵佳節,現稱中國情人節,中西兩者或許難以相比。二月十四要送花,元宵少人傳情,早已冷落。正是,眾裡尋他千百度,猜謎賞燈不復見。
若然回看古人之作,此日極為盛大。至唐朝起,觀燈鬧夜,全民狂歡。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即言:
正月十五日元宵,大內前自歲前冬至後,開封府絞縛山棚,立木正對宣德樓,游人已集御街兩廊下。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樂聲嘈雜十餘里,擊丸蹴踘,踏索上竿。
古時男女授受不親,三步不出閨門。平日庭院深深深幾許,高牆圍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以自由戀愛。
元宵佳節,恰成了情愛的一線生機。我們熟讀的,那人卻在燈火䦨珊處,元宵名詞,另有一首傳誦千古。一句人約黃昏後,連鄧麗君也曾高歌。
鄧麗君版本,標明此詞乃朱淑真填,相對主流常見,歐陽修所著相異。這種版本之爭,明朝至今仍未終止。其實,我們不妨回到詞作本身詮釋,其美自足,無阻欣賞。
生查子·元夕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
此詞淺顯易懂,精簡得只有二十字。看似無甚可解,妙於盡得古典之精髓。中國詩詞以短小為主,意在言外,擅寫者,精曉留白,無字中見神韻。
男女相約於元宵夜,自是情投意合。夕陽無限好,愛情卻總在黃昏後更美。月亮悄悄爬上柳樹,揮灑浪漫微光。柳,文學傳統素來象徵了挽留、離別,下開悲情。
物是人非事事休,今昔對比最難耐。美景依舊,元夜又至,情人卻消失了。觸景傷情,街裡愛人一對對,回憶湧至,這種無可奈何,我們大抵都經驗過。
單寫元夜約會,前後之別,勾勒情景。我們不知兩人怎樣相知,為何分手,作者是男是女,諸如此類也毫不重要。留白之美,在於代入,在於想像。
花市燈如晝,有多繁華才像日頭?人約黃昏後,到底說了些什麼?不見去年人,是寡情抑或另有苦衷?這一切一切,都交給了你我幻想。
詞人把所有感情,都濃縮於同地異時。文句化成結晶,回環錯綜,任君細看。導出最後,衣袖因擦拭淚水而濕透,沒有嚎啕大哭,含蓄反成淒美。
留白之難,在落筆於恰當處,以小見大。此詞不賣弄,不造作,正是至情無文,直抒性靈。把冰山一角展現眼前,底部潛伏巨物,看似簡單的二十字,言在此,意在彼,可供讀者無窮細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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