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家?「家」是以物理空間,抑或憑同住者的血緣關係而定義?還記得初入行傳媒的時候,每逢埋版前後都得通宵達旦留守辦公室,最離譜一次是處理客戶包起的封面故事早上 7 時才可全身而退,當時來講辦公室就是「家」。
換言之,只要你承認的話,任何地方都可成家。所以沒有上樓,要車中泊,甚至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不一定是潦倒堪坷。那可能是自己的選擇。倒要問,四處為家的原因是為甚麼呢?答案可能是︰當再沒有值得你留戀的人和事,失去連繫的話,那個地方將不再是你的家。
《浪跡天地》(Nomadland)改編的是一本觀察美國流浪族群的非小說著作,而電影當中亦有真正的車中泊流浪者粉墨登場,透過虛構的角色故事串連,道出這族群的生活與背後故事。時間設定在金融海嘯後的 2011 年,你或者認為是批判當地社會制度令失去工作和財產的中老年人無法安穩生活;的確,有人是因失去一切被逼在車中泊,然後周圍打散工(特別是為大企業如 Amazon 等)求生,不過電影處理並不憤世嫉俗,反之是緩緩道出其生活點滴。
彷彿,我們跟隨鏡頭的移動、畫面的剪接,所過度消費的資本主義社會回到一無所有,重新回到資源貧乏的日子;在艱難的日子當中學習另一套生存技巧,結交一班可能背景相近的同行者,然後重新思考人生意義,排出 bucket list,在有限的日子圓滿人生未達成的夢想。生存不一定要豐衣足食,對得起自己,已經足夠;放下一切,但求生活無悔。
法蘭絲麥杜雯(Francis McDromand)飾演的主角,因長年工作的公司倒閉加上喪偶,決定展開全國車中泊的流浪人生。她並非沒家人,也不是沒有選擇第二頭「家」的可能。在她而言,流浪是如上文所言,當連繫消失,再沒有地方可留得住她。她的姊妹願意接濟,在途上更有發展暮年戀的機會,卻無法停下來,因為她無法找到家的連繫。再努力也好,她始終是第三者。
導演趙婷過人之處,是將現實與虛構故事巧妙結合,由角色與真實人物的交流交代現實;而作為美國土地的他者,即使是改編著作,她以外來人的角度觀察美國社會。她不隨便批判制度,而是呈現實況,將批判的主導權交給觀眾。
當然,電影再精緻都好,現實是殘酷的。任攝影、剪接和配樂再好,《浪跡天地》反映無家者的艱苦,也預演了未來極度貧富懸殊,制度崩壞的時代,中下階級掙扎求存,四處為家和朝不保夕的日常;但再三思考,如果當前世道註定土崩瓦解的話,將生活化成詩歌,欣然接受並適應求存,或者是較可取的做法。因為我們都深深明白,過去的安穩日子已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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