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口爽．口腔期．打嘴炮

多年前參與過一部電影的創作，很喜歡那位監製先生，他有很多過癮的「口頭禪」，顛覆了我固有的想法。

我和他度劇本時，他總會指著某句對白說：「七城，唔掂喎，呢啲全部係『打嘴炮』！」據我的認知，「打嘴炮」是指「連珠炮發，說些攻擊人的說話」，顯然不是他所指的，有次忍不住問他是什麼意思，原來他認為脫離了故事的脈絡，說著編劇想說的話，通常是些自以為是「金句」或「暗喻」，通常只有編劇覺得有快感。我明白了，原來是「貪口爽」的意思。後來和他談得多了，我們又會用「口腔期」來形容這狀況。例句：你個劇本仲係口腔期喎。

這三個形容詞，一直留在腦海，每次看電影聽到類似對白時，總會彈出來。

近年看電影，這些形容詞頻頻彈出來，令我想起這位監製相處的時光。更想不到，觀眾喜歡打嘴炮。

2019 年社會運動後，港區國安法實行後，領導人口中的「由亂到治」，言論自由收窄，反映在電影審查制度下更是顯而易見，但凡和 2019 後的社會事件有關的，都會因為敏感而被禁言。

直接提及香港那些年的事的電影，如《少年》、《憂鬱之島》及《時代革命》，香港人又睇唔到，很諷刺。

香港人因為乜都唔講得，但又積聚了很多挫敗感，於是急於在電影裡強行找尋暗喻/隱喻來宣洩。同樣地，創作人將不能說的都化成給香港人的勉勵。

《明日戰記》以「打嘴炮」殺出一條血路，由於是合拍片，劇本諸多忌諱，但那些勵志式金句便比電影本身來得更深刻。「個天可以灰，個地可以灰，但我哋唔可以，一定要行落去。個結局係點，係我哋自己決定！」成了香港人對號入座的失敗宣言。

「貪口爽」首推陳果的《鬼同你住》，片中以地獄來比喻香港，鬼王說：「香港法例最好之處是可以改來改去」、高佬鬼（車保羅 飾）說：「2021 年是最值得死的一年！」恐怖中帶點悲涼。後來，陳果拍了《死場》（《失衡凶間》其中一段），雖然已沒有貪口爽，但觀眾一見「直播」、「豬嘴面罩」、「點火」，便覺得是比喻，好像什麼都沒說，又說了很多。

時間又匆匆過了數年，《飯戲攻心》見香港人坐困愁城，便說：「打開門，行出去，行遠啲。」

如果我仍然有和那位監製先生有聯絡的話，我們必會說《深宵閃避球》是口腔期電影，故事未說得好，獨剩一罐慶幸未衰到貼地的倖存者心靈雞湯：「喺邊度跌低，就要喺邊度再跌低！」香港人要習慣跌很多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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