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專訪︱離散者的最後香港影像

2019年反修例運動後，香港出現移民潮，離開的人不乏攝影師，至於實際上離開的攝影人數字，一直都沒有相關統計。有見及此，香港藝術學院高級講師及攝影學科統籌黎健強找來自由攝影師、大學講師及策展人楊德銘，於光影作坊策劃一個主題名為《無論我去到那方：離散者的最後香港影像》展覽，邀請在2019年至2023年間離開香港的攝影師，收集他們最後的香港影像，最終共有31位攝影師參展。黎健強認為是次展覽除了表達攝影師各自對香港的情懷，也是一個集體的告別儀式，亦為這段進行中的歷史開設了一個檔案。

為了深入探討策展人和攝影師背後的想法，《集誌社》專訪兩位分別移民台灣和英國的攝影師高仲明和黃奕聰，了解他們參展攝影作品的故事，以及移民經歷和影像創作的思考。

現居台灣的攝影師高仲明，在是次展覽中展出關於舊蘇屋村的影像，這是他從出生到初小居住地方。2008年舊蘇屋村拆卸前三至四年，他多次重臨舊地仔細拍攝不同的景物。高仲明花費眾多時間和心力拍攝蘇屋村是源於懷念爸爸，他過去跟家人的整體關係疏離，但卻和爸爸比較親近，希望留下相關的影像紀錄。此外，舊蘇屋村除了承載他對爸爸的懷念之情，亦令他從小到大怕黑和怕鬼，因為家人曾說這裡鬧鬼。他一直沒有機會發表這輯照片，如今遇上光影作坊舉辦展覽的機會才得以發佈。

高仲明移居台灣後，雖然沒有發現台北有跟香港蘇屋村相似的公共屋村，但卻喜歡在台北的某些社區遊走，例如萬華區和大龍峒，因為這些地區到處都是不同的舊廟宇，有很多富年代感的建築物。移居台灣後他仍有拍攝離散香港人的圖輯，但不會不斷追求拍攝這些影像。他認為，一個人離開了香港，需要面對當下的生活，在攝影創作上道理亦相同，如果一個人永遠懷念香港，倒不如當初就不要離開，因此未來計劃拍攝的項目都並非關於香港。但他亦指出，今次展覽關於離散者最後影像的意義，其中之一就是令留在香港生活的人，知道移民後的香港人並沒有忘記這個地方。

現居英國的攝影師黃奕聰，2021年7月與家人決定離開香港，他憶述移民前沒有太大爭扎，新冠肺炎疫情觸發航班的熔斷機制，令他思考不如多留一會兒在香港。離開香港前，黃於網絡上瀏覽影片，看到酒店因為疫情減價，一對夫婦租海景套房長住，每天看著日升月降。他想起自己平日都要上班，日落看了很多次，卻很少看日出，覺得離開香港前，看一次日出會感到開心。於是他找了一晚租了海景套房，跟朋友進行告別派對，一起看香港日出，黎明前拍攝了自己與維港的照片。後來在黎健強和楊德銘的邀請下，提交了這張照片作為展覽的作品。

對於離開香港後如何紀錄和創作關於香港的影像，黃指出，雖然移民後拍攝關於香港的影像存難度，但認為人們本身就是常常流動到不同的地方，認清自己的核心價值已是很足夠。另外，他指出拍攝是關乎一個身分的問題，既然你來自香港就注定不會改變，因為你在香港自然地內化了一種價值觀和創作思路。他舉例指，雖然自己暫時無意推動這個攝影項目，但是在英國的二手市場其實可以買到不少關於舊香港的物品，例如七十年代訪港旅客使用的地圖，可以透過拍攝這些物品探討香港議題。

黃奕聰離開香港感到最不捨的是朋友，他指出雖然分隔異地仍可以使用社交媒體聯絡，但是深層次的對話難以展開。不過英國生活令他開心的是，過去在教科書才能看到的藝術作品，例如一些經典書籍和電影，現可在英國輕易接觸得到。而且在英國舉辦一些文藝活動較香港容易，例如香港找場地舉辦放映會的費用很貴，但在英國獨立戲院的價錢相對容易負擔。

兩位仍留在香港的策展人黎健強和楊德銘，對於自己會否移民成為離散攝影人，楊指這幾年曾閃過移民的念頭，當時主要受社會氣氛影響，因為身邊不少人移民，引發他拍攝人們移民前家居環境的想法，接觸多了這些移民故事而被影響，後來因家庭等各方面原因而打消念頭，他認為自己既然決定在香港，就應該為這個地方做多一點事情。黎則指如果自己離開香港，就無法繼續香港攝影歷史的研究，因為有很多研究資料都存放在香港不同公眾或私人的地方，例如收藏於香港各個博物館內，但沒有公開的影像，故此至今仍未有打算移民。

楊德銘總結是次展覽活動時表示，今次有機會聯絡離開了香港的攝影記者，他們對於展覽反應正面，基本上曾邀請的攝影師都答應參與，一些參展者感謝有此平台展出作品，一些則希望觀眾看完展覽後留言。他認為覺得這個展覽是離散攝影師的交流平台，成為連結他們的地方。

歷史的照片．照片的歷史系列
無論我去到那方：離散者的最後香港影像
2023.05.26 – 2023.06.25
地點：光影作坊｜九龍石硤尾白田街30號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L2-02
時間：逢星期二至日，11:00-13:00, 14:00-18:00
網上預約
參觀：https://www.eventbrite.hk/e/640386442087

策展人
黎健強
香港藝術學院高級講師及攝影學科統籌，畢業於英國打比大學，後在香港大學取得哲學碩士及哲學博士學位。2008 年起策展過多個攝影及藝術展覽，包括《影像香港當代攝影展覽》（2008）、《香港最早期照片1858－1875》（2010）、《後直：當代香港攝影》（2012）、《彩色香港40s－60s》（2014）、《珍影集：常惠珍鏡頭下的1960 年代香港女性》（2015）、《呠呠車：二十世紀的汽車與香港生活（2016）、《下回分解⸺新冠新觀》（2022）等。
楊德銘
自由攝影師、大學講師及策展人。倫敦大學金匠學院「影像及傳播」碩士畢業。曾任雜誌圖片編輯及攝影記者，屢獲攝影獎項。作品多以幽默方式關注社會狀態。2012年舉辦首個個人攝影展「花非花」，2017年發表首部攝影集《Yes Madam, SorryAh Sir》。其他重點作品包括《沒有廣告的廣告板》、《八九風光如此美好》、《No Paint No Games》、《Dark Light》等，作品多次在國際展出，並獲香港文化博物館及私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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