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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咖啡沙龍達人}洪嘉偉 Café留住香港最美時光 誰如他愛啡那麼多

明報

更新於 2022年12月11日05:42 • 發布於 2022年12月10日20:30
{咖啡沙龍達人}洪嘉偉(林靄怡攝)
{咖啡沙龍達人}洪嘉偉(林靄怡攝)
Vincent說這兩周會儘量準備多些咖啡豆給客人選購,日後在西九Rest Coffee Gin(唞唞)和深水埗悄悄食堂相見。(林靄怡攝)
Vincent說這兩周會儘量準備多些咖啡豆給客人選購,日後在西九Rest Coffee Gin(唞唞)和深水埗悄悄食堂相見。(林靄怡攝)

【明報專訊】北角堡壘街19號有間存在了8年的咖啡店Brew Note Coffee Roaster,1年多前剛全店裝修,老闆洪嘉偉(Vincent)找來本地木工職人設計店內木結構,門外擺放了兩張從舊物店「夕拾」購入的「肥婆櫈」,店內時鐘是船艙用的淺藍色雙面鐘,Vincent特地把鐘面上下反轉,掛在店內低橫樑剛剛好。裝修前,有着一面藍色牆壁的Brew Note三不五時舉辦jazz live music show、文化沙龍,飄着新鮮炒好的淺烘焙咖啡豆香。這個空間在今年12月下旬就會結業。

搞音樂騷創造自由氛圍

記者在下午5時到訪Brew Note,背景音樂播着慵懶的爵士樂,店內坐滿靜靜看書、喝一杯咖啡的客人,想找個位置坐下也難。Vincent笑着招呼記者:「你是否心想『點會執呀,咁好生意』,其實平時不是這樣,平時怎麼可能這樣,一個人都沒有,嘥氣!」我們找了一個角落窩着,每10多分鐘就有新客人推開玻璃門進來,有客人在截單後匆匆趕到,Vincent抱歉說咖啡機已洗,有機會再來。每個客人離開前,Vincent都跟他們說句byebye,「香港人就是這樣,臨收舖(才蜂擁而至)」。Vincent計劃營業至聖誕前夕,實際結業日子隨心。

Brew Note在2014年開業,那時Vincent 22歲。他十七八歲就投身咖啡行業,做過咖啡培訓導師,他想開一家自己烘焙咖啡豆的咖啡店,烘焙出屬於自己口味的咖啡。他獨愛淺烘焙,帶出咖啡豆的特點和風味,尤其是酸度和果香,Brew Note也是香港當時少有的淺烘焙精品咖啡店。除了咖啡,Brew Note讓人留下深印象的,是它曾舉辦不少公共活動,自2014年開業,Brew Note就開始舉辦live music show,幾乎每周都有表演,有爵士結他手Mark和拍檔Barry,有爵士結他手Ron Ng帶來gypsy jazz。看表演不用付入場費或門票,只需消費一杯飲品。

「反正都交了租,不如賦予它更多想法,賦予更多idea,不要浪費租金吖嘛。我本身好鍾意爵士音樂,我以前就覺得,如果有個地方,可以做更多live music,對個行業都好吖。」由2014年到2020年,Vincent估計Brew Note至少舉辦了上百場音樂會,他自資付表演費給樂手,「你靠賣咖啡是pay不到樂手的,咁自己硬食囉,當自己聽咗囉」。那時的Brew Note氛圍是快樂的、自由的。「好多人在這裏玩音樂是開心的,好多人來聽歌都開心的,這不是一個預料之內的事,沒想過去飲杯咖啡會撞到場live show,但又會發生,對其他人來說是這種體驗,那時做這些事,我們只是基於一個這樣的原因,又無為意做了這麼久。」

百人討論公共議題

另一個反正交了租、不做白不做的東西,是和周保松合作的文化沙龍,從2016年到2019年尾,這裏舉辦過24場文化沙龍,小小的咖啡店晚上擠滿上百人,有些人要站在玻璃門外,聽講者分享,這些出現過在Brew Note、拿起咪和人們思想碰撞的人有李柱銘、吳靄儀、陳冠中、王惠芬、何桂藍、莊梅岩等。當年周保松來Brew Note喝咖啡,順口說了一句「喺度搞沙龍都好」,Vincent就說好,「其實café就應該要搞沙龍㗎啦,做吓這些都幾好吖,以前好多人做沙龍或者讀書會,都比較慣常在樓上書店、序言書室,大家好迫咁樣,又辛苦。我說café好似好有意義喎,在街邊」。那時他沒有想過會出現以後的畫面,這麼多人願意擠在Brew Note裏,討論公共議題、學術、文化。

「以前覺得,你個城市要有書店,要有咖啡店,你先像一個城市㗎嘛。」那時候的Brew Note是特別的,可以純粹因為有趣,不用計算、任性、隨意地想做就做,「2014到2018年之間,都是一個大家有諗法、你會嘗試做吓,還可以發夢的年代」。

這一切到2020年疫情戛然而止。Brew Note不能再坐滿幾十人,容不下一場音樂會、一場分享會。沒有公共活動的Brew Note,會覺得陌生嗎?「陌生……也算是的。」Vincent更感陌生的是曾經出現在Brew Note的人,已經不在香港,不在這個社區。「我覺得真的陌生的位,是你發覺,好多人真的走了,多人走到你覺得,你好像去了第二個地方開店。」他懷念那個時候的環境和氛圍,而非畫面。「做不做一些公共活動是否真的這麼重要呢?未必,bonus來,但你會懷念那時候你隨意想到就會做到的那時候。」

他開店的初心是對咖啡有想法、有追求,相信在香港能夠靠咖啡生存,能夠有合理薪金;他想香港有更多有趣的地方,香港應該要有會辦音樂會、文化沙龍的咖啡店。

但現實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他終究捱不住要結業。訪問之初,Vincent問記者想問什麼,記者說少不免回顧一下8年來的變化、當年初心、文化沙龍吧。「其實對於現在要結業的人來說,是不太熱中於以前的事。」Vincent仍然滿臉笑容,語氣輕描淡寫但苦澀:「所以你說要傷春悲秋地回顧8年,其實老實說真的沒有這個心情。」翻看疫情前、社運前,剛開業幾年他做過的訪問,他說過想培養對咖啡open-minded的客人,願意嘗試新豆新方法新味道;一個好的城市,最基本要養得起書店、餐廳、café。「你愈講就愈覺得,愈感到現實那種灰,因為你愈講8年前那種,Vincent以前的熱誠呀,以前熱誠可以當飯食的年代,你愈覺得自己ridiculously地可笑,好像一個笑話,原來我以前會想這些東西。」

沒有最差 只有更差

8年來,Brew Note進口高質素的高單價咖啡豆,免費借場辦活動還自費補貼音樂家,真的賺不了多少錢。辛苦捱過了又限聚令又禁堂食的日子,重新裝修想吸引顧客,這年卻是他捱得最辛苦的1年,香港經濟愈來愈差,小店愈來愈難生存。他選擇在這年年尾結業,因怕下年經濟更差。「大家有個誤會就是,𠵱家叫做疫情後啦,生意會變好,其實疫情後才是最差的,有好多人移民了,現在人們又去晒日本,疫情後點樣唔差呢?當然差啦,有錢你都去日本花啦,大家撫心自問。」他有不少熟客已經離開香港,當中不少是一群有消費能力、願意消費的客人。

留在香港的人消費模式也轉變了。「以前café的功能是,我每天去飲杯我鍾意的咖啡,去食個我覺得ok的食物,看一本書,吹兩句水,這是daily routine。」以前有客人特地坐車來北角找他冲杯手冲咖啡,客人和客人之間、咖啡師之間會建立關係,客人到咖啡店追求的是一杯高質素的咖啡。「現在daily routine是找個地方打卡。」香港人願意付更高價錢光顧精品咖啡,但咖啡店卻愈來愈空泛。「真正令你生存的未必是你店裏的咖啡好不好喝,可能是你的社交媒體做得好不好,可能是你的裝修靚不靚,你的東西好不好打卡。」有熟客勸他堅持,說Brew Note在行內有名聲、有地位,但事實就是他沒有生意,「說『你有這麼多credit』,但credit不等於人們會每個禮拜來,沒有呢樣嘢的了」。

近年香港的精品咖啡店一窩蜂地開,人們一窩蜂地去打卡,熱潮過後的咖啡店門可羅雀。去年Vincent在深水埗開了一家日系居酒屋「悄悄食堂」,店裏偏偏不賣咖啡。「深水埗喎,最多café的地方,我們真的好特登,不做咖啡,就是因為想找個藍海,不想全部人窩喺那裏做咖啡,我們想找其他可能。」

炒豆炒到凌晨三四點

Vincent說香港的咖啡店太氾濫,供過於求,「走了這麼多人,又開了太多店,僧多粥少到一個極致,現在根本是泡沫爆破了,好多人都suffer緊,只是你認不認輸」。他認輸。他用8年時間領悟,在香港很難靠咖啡生存,尤其這半年感覺特別強烈。「我以前都倔強,覺得要靠咖啡生存,但現在覺得,真的不行,咁咪認輸囉,我差唔多可能半世人都做咖啡,我都不捨得,這是我最熟悉的東西,最大的工作能力,放低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攬住又可以點呢?」有咖啡店行家來找他道別,說起行情就有點眼紅。這年頭小店在香港很難為生,大家都不知道自己能撐到什麼時候。「現在兩餸飯都會執笠,你話死唔死,年代去到咁。」記者問如果將來環境變好,Brew Note有沒有機會重開?「唔會啦,因為環境唔會好。」Vincent斬釘截鐵,他已經對獨立咖啡店失去信心:「係咪好灰?」

我們談到天色轉暗,客人都離開了,店裏又回到平時的樣子。這是他投放8年時間的心血,創業的第一間店。從前門邊有部烘焙機,一個星期有三四天,8點關舖後他就埋頭炒豆,炒到凌晨三四時,一天有十多小時流連店裏。記者要Vincent數數看最不捨得什麼,他沉思一會說:「我諗這間舖,我真的好用力地用了一些所謂好精品咖啡的技巧,好靚的豆,好多的時間心機去做,這兩年我都放低了好多,但那時候的自己是好值得treasure。」

失敗要認 見步行步

他說自己的故事不特別,其實沒有什麼訪問價值,「因為Brew Note曾經參與過一些事,所以好像有些公共性,值得拿出來說說,但其實我覺得這個故事一點都不特別,只是一個生意失敗的故事」。記者覺得也是一個在香港追夢、試圖改變香港但失敗的故事,「我們唔好講到咁高尚,好大壓力㗎」。他停頓了一會兒又補充:「香港有好多人都想從不同層面,令香港變好,但香港愈來愈變成一個對這些人無reward的地方。」他指指記者和攝影記者,「你們都是呀,做記者都是,你讀新聞都是想香港變得更加好,但無reward㗎嘛,你只有一個接一個的penalty,這是令香港人變得好差的原因」。

「這不是香港人的錯,我最近講得最多的4個字,大家自顧不暇。」你討厭香港嗎?「又不會,我想香港人令人失望的,好無常、反覆的那些特質一向都是這樣,但我反而覺得在這一代,大家應該要記得社會運動的時候,大家見過香港人好好的一面。」未來有什麼打算?「唔准問呢個問題!無答案。」Vincent說見步行步吧。

文˙ 朱琳琳

{ 圖 } 林靄怡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朱建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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