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離巢的孩子,被分手的父母》約書亞.柯曼 博士著
全球超過 1/4 家庭有親子疏遠的問題!可能與父母婚姻、子女童年、心理疾病、性別認同、子女配偶……有關。FOX、CNN、NBC 電視台御用心理學家、美國當代家庭研究協會(Council of Contemporary Families)資深成員約書亞.柯曼博士,想告訴父母:「也許,會形成今天的局面,並不是你做了什麼」,從 40 年研究、執業經驗中,找出成年子女疏遠的原因與因應之道,幫助父母與成年子女釐清彼此的想法及需求,踏上和解之路。
六十五歲的蘇菲是有孩子的媽媽,她留在先生身邊的時間,比她自己所希望的還久。「孩子還沒進青春期,我就知道我想結束這段婚姻。」她告訴我:「可是我不想讓他們感受父母離異的痛苦,所以我暗自決定,等他們上大學就離婚,迎接人生下一篇章。但後來我們的事業經營失敗,無法兼顧離婚的財務損失,和送老么去念她錄取的學校。我們都認為,之前我們有能力負擔另外兩個孩子的學費,現在要告訴小女兒爸媽付不起學費,這很不公平。所以我們又忍過悲慘的四年,等小女兒畢業了,才告訴她們。
「對於父母說要離婚,老大和老二沒什麼適應上的困難,可能是因為他們都離家生活一段時間了,而且都是個性相當隨和的孩子。但小女兒麗莎一直是家中最敏感的人,她為這件事吃了不少苦頭。我很驚訝,因為三個孩子當中,是她一直對我們說這段婚姻很糟糕、應該要結束,老實說我以為她會因此鬆一口氣。再怎麼樣,我在親職這方面投入的比先生多很多,我們很親,我還以為她不會站在他那邊。」
這也是問題:某些成年子女發現,父母單身後,如果不照父母所希望的,留給他們足夠的陪伴時間,自己會因此感到愧疚。成年子女可能不清楚,究竟該為父母的幸福負多大的責任,因而設下限制或斷聯,讓自己感覺脫離父母。
麗莎覺得自己要為媽媽的快樂負責。蘇菲夫妻離婚前早已存在衝突,是她為這樣的結果埋下種子。在不快樂的婚姻中,兒女經常會感受到父親或母親的孤獨或未滿足感,衍生幫助那一方父母,使其感覺更有價值、被愛和滿足的傾向。心思敏感的孩子可能會與其他手足競爭,以獲得更多原本沒有的關注和親暱情感。
這份親暱情感有可能在子女成長過程中,成為意義與身分認同的必要來源。
但過猶不及,將來也可能成為他們的負擔,尤其是在父母離婚、責任感被放大以後。姑且不論子女的看法是否為真,那表面上似乎對雙方有益的親子關係,後來也可能在兒女眼中,變成了父母的剝削。
蘇菲和老公還保有婚姻關係時,先生願意在一定範圍內滿足她的需求,所以女兒麗莎放心地知道,照顧好媽媽是爸爸的工作,不是她該負責的事。爸媽離婚後,這層默契不存在了。麗莎希望照顧媽媽,但這樣的意圖,少了上面兩個年紀較長的手足參與,因獨自承擔而讓她愈感沉重。
遇到類似狀況,成年子女可能需要藉疏遠來劃清界限,測試父母(或她自己)能否在新體系下生存。因此我經常告訴父母:抗議過了頭、表現出一副很受傷或怒火中燒的樣子,雖然是可理解的行為,但那只顯示你太依賴他人,無法承受界限較多的新互動規則。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有時候一家人得先歷經破裂,才能重歸於好。
疏遠關係的核心
麗莎和蘇菲來找我的時候,我問她們希望治療達到什麼效果,兩人的關係要有怎樣的進步。麗莎(女兒)和蘇菲(媽媽)設下類似的目標:減少衝突、增進溝通,以及幾乎所有成年子女都會要求的─設下更適當的界限。我會在和父母或成年子女單獨面談時,詢問有沒有什麼是他們想在家庭治療避免和我們一起討論的事。這樣,當有一方或雙方避談棘手議題時,我才能直接切入。
麗莎(帶起話題):我只是覺得媽媽需要有自己的生活。
蘇菲(惱怒地說):麗莎,我有自己的生活。
我:也許妳可以說明一下,「希望媽媽有自己的生活」是什麼意思。
麗莎:抱歉。
我:不必道歉。我認為妳在試著表達,關於妳的感受的某個重要環節。(我想表明自己不是在責怪她,而是鼓勵她試著用比較不挑起情緒的方式表達感受。)我知道,妳在我們個別面談時說,妳覺得自己對媽媽是否快樂,承擔了比妳所願意的還要更多的責任。妳是指這件事嗎?
麗莎:對,我只是覺得,她的整個世界都繞著我和我做的事情打轉,我不需要承擔這個責任。我也有自己的人生要過。
我:那麼,如果她也過著自己的生活,妳認為是怎樣的生活?妳和她的關係會有什麼不同?她會比較快樂?少打一些電話給妳?少抱怨一些?
麗莎:對,就是那樣。
蘇菲(惱怒地說):我哪時候抱怨妳了?我根本沒跟妳交談。我們四年沒講話了。
麗莎:妳是認真的嗎?天啊,我不知道。妳不是隨時都在抱怨嗎?所以我才跟妳斷絕往來。只有這樣才能跟妳保持距離,因為妳從不聽我講話。
我(選擇忽視她們翻舊帳的行為):有想到具體的例子嗎?
麗莎:話說,在我和妳斷絕往來前,我要妳別幾乎每天打電話給我,妳根本不理會。
我:蘇菲,是真的嗎?
蘇菲:我可是她的媽媽,我想打電話給女兒,隨時都能打給她吧。她不要接就好了。
我:但她要求妳別每天打電話給她,妳還是天天打,對吧?
蘇菲:那是滔天大罪嗎?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只是想釐清妳們之間發生的事。從這件事看來,似乎是麗莎提出要求,妳辦不到或不予理會。我想知道妳有什麼感受,是不是因為妳覺得沒跟她講話很焦慮?孤單?害怕?
蘇菲:這個嘛,她不再回我的電話,我當然很害怕。
麗莎:重點來了,媽,剛開始明明不是那樣。妳每次都要等我開始大聲說話,才願意聽我講,然後又表現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彷彿我是世上最無情的女兒。
蘇菲:這可是妳自己說的,不是我。
我:麗莎是世上最無情的女兒?(我帶著微笑這樣說,不是想迴避這個話題,而是表示她的話說得過分了。)
麗莎:對,我是,毫無疑問!
蘇菲:不,我沒那樣說。
麗莎:妳就是那個意思!
我:好,給妳媽媽一點表達意見的時間。從麗莎的角度看,她一開始對聯絡頻率提出了合理的要求,但妳無法做到。我猜妳有自己的理由,我想了解是什麼原因。但至少從她的觀點,妳忽略了那些要求,可能會讓她覺得,妳並不接受她對雙方關係的理想定義。
蘇菲:哪有什麼定義?我們整整四年沒講話了。
我:但她現在來這裡了。所以我假定,那是因為她也希望改善關係,或願意嘗試建立更好的關係。我想麗莎的話不無道理:她先提出合理的要求,妳沒有適當回應,所以她認為妳不願意聆聽她的心聲。
麗莎:完全沒錯。
嘗試深入理解
父母和成年子女都要接受,自己得為眼前的關係負擔某些責任,治療才會有所進展。我們的療程繼續進行。
我:麗莎,我認為,妳擔心媽媽沒有自己的生活,跟妳覺得自己為她的快樂承擔太多責任有關。也許妳生氣是為了築起一道防火牆,阻擋必須為媽媽負責的感覺。
麗莎:有可能,我得想一想。
我:好,至於蘇菲,當妳無法或不去尊重麗莎的要求,這會讓她覺得妳太黏人了,要靠她來獲得快樂。我明白妳並不認同這個看法,但那是她的感受。
蘇菲:我不這麼認為。麗莎,是那樣嗎?
麗莎:對!這三年來我一直試著告訴妳這件事。妳不是糟糕的媽媽,妳是很棒的媽媽,妳身上有很多我欣賞的特質。我只是覺得,自從妳跟爸爸分開,妳就期望我去填補那個空缺。我並不想當那個填空的人。
麗莎能夠說出這番話,讓蘇菲知道自己不僅不是糟糕的母親,而且還很棒,自此對話就開始朝不一樣的方向發展。重點不在捍衛身為母親的價值,而在認同女兒對母女關係的定義,好讓兩人的關係前進。蘇菲的態度因此有了相當大的轉變;她撤下心中的防備,開始能夠同理女兒的想法。
蘇菲:真的嗎?親愛的,對不起。妳不必為我快不快樂負責。只是因為妳一直生氣,我不知道該如何跟妳對話。
我:我認為妳們之間存在一種回饋循環。剛開始,麗莎可能提出了減少聯絡的合理要求。蘇菲,那個要求讓妳覺得受傷或被拒於門外,於是妳對麗莎抱怨,或忽略她的要求。所以麗莎擔心,妳不能接受她脫離妳獨立。她心生愧疚,便以生氣或批評來回應。接著,蘇菲,妳覺得被拒於門外─就這樣一來一往。我認為妳們要達成共識才行。蘇菲,妳以後要更適當回應麗莎的要求。麗莎,妳要努力用和緩、不帶排斥感的語氣和用詞,來提出妳的要求或底線。這是一個回饋循環,而妳們都有影響力。我們的目標是打破循環,在回應時多考量對方的深層情緒。
父母和選擇疏遠的成年子女目標很不一樣。簡單來說,多數父母希望盡可能多跟子女聯絡,但子女們並不這樣想。他們的目標往往是:我要怎麼在和父母相處時,覺得自己是個快樂、健康的人?從這個角度出發,成年子女需要的是慢慢來、由自己掌控聯絡的頻率和方式。他們所要涉入的心理領域較為複雜。
蘇菲很快就理解到,她的行為促使女兒需要保持距離。這個理解也是帶領她們邁向和解的一大有利因素。但她確實有可能表現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這一點需要改變。麗莎需要學習在出現愧疚和擔憂的感覺時,以更溫暖的態度拉開距離,而不是生氣或批評。
麗莎對於媽媽無法適應子女拉開距離的看法是錯的。但在其他家庭,可能真是如此,導致親子和解面臨更大的阻礙。親密健康的親子關係和婚姻一樣,往往需要雙方某程度發揮適應力。他們要能管理自身情緒,不依賴對方給予超出合理範圍的認可。蘇菲和麗莎能夠將母女關係導回正軌,但有些成年子女(尤其是單親媽媽的女兒)被媽媽的不快樂壓得喘不過氣,因為不知道其他辦法,只好透過將母親拒於門外,來把焦點放在自己身上。
當我遇到陷入這種狀況的父母,我會建議他們告訴子女,他們已經向外尋求協助,來解決抑鬱、焦慮或其他問題。我告訴他們,一定要讓子女看見,他們正在為自己構築有意義的人生。我也告訴他們,如果還沒這麼做,那應該要嘗試一下。假使子女表示,覺得自己為父母的快樂承擔太多責任,我會鼓勵父母承認,自己確實在某方面導致他們產生這樣的想法,並表達願意與成年子女建立不令他們承擔過多責任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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