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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際

建築結合插畫,描繪居住空間的脈動——在地偏好工作室 張雅筑、林思駿

非常木蘭

發布於 01月16日04:19 • 文字:詹和臻、陳芷儀 • 編輯:楊雅涵

當你踏出家門,置身於熟悉的街區時,是否曾經想過腳下踏的地方為什麼會是這個模樣,又與他處有什麼不同?或是,這裡有哪些你喜歡與不喜歡的景觀?光是繞著小小的台北市走一段,就可以望見國外建築師設計的嶄新作品,也能窺見佈滿居民生活軌跡的舊城區。

當這樣的地景成為日常,我們大多將其視為理所當然;但每一種地貌,對林思駿、張雅筑來說,都是新奇的禮物。拆解分析空間與人的關係,再以插畫轉譯,為大眾與建築知識搭建一座橋,就是他們的初衷與使命。2018年,在地偏好工作室(Topophilia Studio)成立,兩人不僅是彼此的人生伴侶,也成了探討本土城市與建築的工作夥伴。

過好生活,就能讀懂地方

聊起創業,擁有建築專業背景的兩人從學生時期說起。「我在台南讀書,在大街小巷遊走的時候覺得很有意思,建築物跟街道景觀,跟我所學好像有點衝突,」思駿解釋,建築教育的光譜落在兩極,研究的多是最新潮與最老舊的建築,「但我們生活周邊習以為常的房子,要去談談這些房子的特色、歷史或來龍去脈時,好像就很少人講得出來。」這些平凡而模糊的面貌,卻是構成全台灣城市與鄉村街景的重要元素。

雅筑也有同感,並在累積基地觀察經驗、理解居住者需求後有了進一步的想法:「人跟建築及地方之間,其實有一種平衡的存在。建築師設計給居住者,而居住者會隨著時間增加自我的需求,於是最後呈現在地的日常景色。」原來,建築與人的關係是流動的。他們形容建築比起靜止的完成品,更像是一種載體、容器,因有人進駐而不斷產生變化;而這也是建築之所以迷人的主因。

我們該如何培養對地方觀察的敏感度?「先把生活過好就可以了,因為好好過生活就表示你知道日常生活中,食衣住行育樂,在碰到什麼樣子的狀態或空間的時候,你會覺得高興或是不舒服。」身體每天都在處理這些資訊,資料庫自然而然就會愈發飽滿。

同一個空間,也會產生不同的變化,「有一座溜冰場,早上被老太太當作復健的場地,大家下午會聚集在這踢足球,晚上才是用來溜冰。」對在地偏好工作室而言,這就是有「厚度」的空間。一個空間的設計理念只能對應唯一的使用方式,有可能就會令人感到無聊;無法讓人一眼望穿,用途呈現多元樣態的則是有趣的空間。

「如果要當一個設計師,卻沒有好好品味或感受日常生活中的一切,會因為經驗的貧乏而造成一些偏誤。」太過主觀的判斷,容易忽略裡面生活的人,他們到底心裡在想什麼?而這正是在地偏好工作室想透過圖文傳播,激發大眾反思的問題。

互信互補,成為照亮彼此的光

許多人會好奇,伴侶一起工作,會不會難免有磨擦?兩人笑說,雖然彼此做事的方式不同,但卻是完全的互補。對他們來說,差異不是壞事,更多的是將各自的專長發揮到淋漓盡致。林思駿擅長概念發想、研究與蒐集整理資訊,發散與收斂議題的範疇;張雅筑則是專精於繪圖插畫,用筆尖勾勒出空間的生機,並打點好公司的行政事務。兩個舞台,各自發光,做重要決策時,也因觀點不同能考慮得更加全面。

有差異,但當然也有相同之處。兩人過去曾一起進行駐村創作,跨越城市的移動是他們共同嚮往的工作型態。現在工作室的案子遍佈於全臺各地,內容包含製圖插畫、展覽、地方文史、講座課程規劃等等,這樣能夠避免長期待在同一處的感知疲乏,「太習慣的話,很多東西會變得不在意。到處跑,會維持一種警覺或是敏銳的狀態,去看待每個空間。」

兩人逐案而居,以和地方「保持一點點距離」的雙眼進行調查、田野訪談,一點一點尋找在地脈絡。在地採集時,他們常會問很日常的問題:幾點的時候會去哪裡?為什麼這時間去,而不是另一個時間去?對他們而言,從個體的瑣碎日常,能夠拼出更大的地方樣貌。

比方說去年受國家住宅及都市更新中心委託的【記憶迴錄:嘉興街公辦都市更新紀錄展】,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都更勢必得拆除老舊房屋,因此留下紀錄對居民來說是很重要的回憶。在破壞與再生之間還有更多故事、包括回憶地方情感等軟性的東西。」能從點開始連成線與面,用完整有脈絡的方式呈現整個街廓,唯有兩人保持在不斷移動的警醒狀態才做得到。

眷村觀察學:探進時光的縫隙

2022年,在地偏好工作室推出《眷村觀察學:尋找當代城市中隱藏的眷村DNA》,用紙本刊物向大眾打開傳統眷村的居住空間,找回眷村文化刻在城市內的痕跡,榮獲2023年金點設計獎標章。而他們也在隔年接續眷村研究,製作出第二刊《眷村觀察學:日常生活進行式》。

集居是一種歷史悠久的居住形式,而眷村特別的地方在於,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大多不是從親屬關係開始的,「在特殊的時代背景下,這群人有點莫名其妙地被湊在一起,互相幫助而能生存下來。」思駿分享。

過往居民在此互相扶持,捲起袖子敲敲打打出一個村落,然而隨著 眷村第一代漸漸凋零,第二代、第三代遷出,空間留下來了,故事卻畫下休止符。在地偏好對此提出叩問:當居民都搬到國宅後,眷村文化會繼續演化嗎?若眷村保留了原本的形貌,卻不再傳出飯菜香、孩童的嘻笑聲,還能稱為眷村嗎?

雅筑說,在繪畫創作的時候花了點時間研究,該如何以圖畫表現出眷村遷移到國宅的具體差異,「眷村的空間是建於平地而且比較密集,但是搬到國宅之後空間轉向垂直發展。」不只單純呈現空間轉移,她將居民的日常活動加入於畫中,「現在他們的公共空間有集中化的趨勢,但鄰居彼此還是會約打麻將,或是舉辦活動來維持曾經緊密的關係。」

「我們不談血淚史,我們要談的是居住議題,回到每個人的身體與記憶。」在地偏好不想打悲情牌,只想引出所有人都能產生共感的同理心。

不給答案,跟著索引去探險

成立工作室至今,兩人的初心不變,仍想持續關注臺灣各式各樣的空間與建築。這座小而多元的島嶼上,地景地貌究竟能歸納出哪些特色?雅筑與思駿還在探索與收納的路上,但這已經注定成為一個沒有答案的探問。

「建築設計圖像是一個答案,無論這個答案多詩意,蘊含哪些開放的想法與可能性,它終歸還是一套由專業者所創造出來的秩序。然而我們希望探討的是有了這套秩序『之後』,人們如何因應、如何以此為基礎展開日常生活;因此像是我們畫的地圖,是讓你看到這個地方有好多種景點與路線,你可以自己深入觀察與探索。」

不給標準答案,在地偏好想做的是提供一組關於如何使用空間的「索引」。他們不是地方創生團隊,也不是文史工作者,而是在人與建築、建築與城市之間,追尋彼此交織、交流關係的遊牧者。或許我們沒辦法預測他們的遊牧之旅將走向何方,但相信他們的每次駐足,都將留下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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