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羅大佑在1984年唱《青蚵嫂》,裡面有句歌詞寫著「別人的阿君仔穿的西米囉,阮的阿君仔喂是賣青蚵……命運好歹是無計較,那是打拚餵是會出頭」唱得婉轉悠長,整首歌透露著早期打拚就會出頭天的味道。不過,嘉義東石的現代青蚵嫂─陳長花不一樣,她從中國廣西一個看不到海的農村遠嫁來台,40歲開始靠海求生。她從不求先生穿西裝住洋樓,只求兩人攜手把「白水湖蚵學家」觀光體驗生意穩定做下去就好。
有趣的是,陳長花越求生活安穩簡單,命運越是先絕處再逢生,用堅韌性格與幾次突發的勇氣「瘋狂一次」,硬是把平凡人生過得有滋有味,她笑說:「我的人生每十年運換一次啦!」
20歲的不管不顧 30歲的瘋狂
陳長花老家在廣西鄉下,父母務農,年年都守著那分水稻田。因人力短缺,生為長女的她,除卻上學時間都得到田裡報到,乖得不得了。可是,隨著年紀越長,陳長花看到去城市工作回家的村民,日子好像過得很不錯,回頭看到自己因耕農曬得黝黑黝黑的皮膚,難免心生嚮往城市生活。
她說,20歲那一年,她原本只是到城裡的伯母家玩幾天,沒想到伯母風風火火地立刻幫她找工作並留她住家裡,她開心地不得了,到飯店報到從基層歷練起,而這一待就是10年。問她爸媽當時是否支持,她笑說:「我出來,家裡就少一個勞動力,他們當然不希望我到城市打工。」只是,這10年她也沒有輕鬆自在,除卻對自己工作上要求極高之外,其實住在伯母家也因「寄人籬下」感到有些壓力,「伯母是法官,她很要求生活紀律,我下班總是得趕回家,很少有機會和朋友不顧時間痛快聊天,當然也沒機會談戀愛。」
後來,陳長花30歲那年,同事看她單身未嫁,熱心向幾名熟人探聽,介紹一名台灣適婚男讓她認識,她想也不想就說好,對方也特地飛來廣西見她,結果兩人竟在見面隔天就奔去登記結婚,她更決定搬到台灣生活,這火箭般的速度嚇壞一票人!陳長花說,媽媽與外婆說她嫁得太遠,以後相見不容易,百般不捨,但她當時心裡已拿定主意,想著既然先生值得託付,老家催婚又想從伯母家獨立,現在出現如此天時地利人和的機會,她必須把握才行。
她來台被歧視「中國來的」 從不輕易喊苦
陳長花婚後跟著先生落腳新北市,先生從事電腦相關行業,她則是到電子廠工作,因工作忙碌,2個孩子只能委託嘉義東石的公婆照顧。
陳長花回憶當時,說不辛苦是騙人的,現實經濟重擔之外,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住民難免聽聞同事閒言碎語,罵她是中國來的,但她都忍了下來,「我覺得,不管人到哪裡,就得適應那個環境,不要喊苦,我伯母也說,少說多做,專心工作,當個和善的人吧。」
後來,歷經2008年金融海嘯、先生工作移往中國等等生活劇變,放無薪假的陳長花心裡焦慮難受,決定辭職回婆家,一方面能照顧年邁的公婆和孩子,一方面也能替公婆減輕蚵仔田的負擔,沒想到這一個決定,又讓當時40歲的她人生再一次轉變。
蚵仔串聯她的人生 她心裡有了落腳處
回到東石,陳長花工作技能又得打掉重練,在這個全新挑戰的日子裡,除了小孩與公婆之外,蚵仔竟成為她連結過去與現在、真真實實專屬自己的憑藉。她樂觀地說,自己從一個看不見海的小農村裡,幾經轉變成現在靠海維生,可見人生還是有點趣味、無法預期的。
陳長花坦言,照顧蚵仔田並不容易,她與公公必須抓準潮汐變化,才能保生命安全;必須要有體力,才能滑動竹筏,跪趴在竹筏上把一串串蚵仔從海裡拉上來;必須懂經營和銷售,才能穩定訂單量、又能即時出貨等等,忙得不得了。
後來,蚵仔田勢微,她因緣際會透過東石在地協會理事長,看到彰化芳苑的蚵農轉型成功,她很有興趣,決定把家裡的蚵仔田當作教育現場,讓民眾做體驗活動,剝蚵仔、串蚵殼、了解當地生態等等,有知識、有玩、有吃,盡可能新奇有趣,她說:「我公公年紀大了,不適合再用傳統方式做這麼勞累的工作。」而且她認為拚產量賺錢太累,不如轉型成觀光蚵仔田,平常就接零散訂單,不再跟餐飲業主合作了。同時,一起回來經營蚵仔田的先生,為這個嶄新的事業取了一個可愛的名字「白水湖蚵學家」。
陳長花笑說,其實她個性內向、話不多,真的很難對陌生人侃侃而談,為了辦好活動,她還特地去學怎麼拿麥克風、企劃、經營管理等等,邊做邊修正,如今已成大將出師,接團體或散客都不成問題,還能讓客人們玩得盡興。
除了辦體驗活動,陳長花平常仍需顧蚵仔田交付顧客訂單,過程辛酸難以言喻,認真來說,如果一不小心可能會丟了生命。她說,他們家用人力竹筏,不用電動馬達,所以每一次出海巡蚵仔田,總要她跟80多歲的公公兩人在竹筏一前一後划,才不會被海風吹遠偏離航道。不過前陣子,他們在竹筏上時,在前方的陳長花突然聽到後方有重物落水「咚」的聲音,轉頭一看,竟是公公掉進海裡,嚇了她一大跳,不敢想像如果自己沒有聽到結果會是如何,「我猜他可能是恍神吧,幸好當時是退潮,他站起來還能露頭,只是他的青蛙裝都進水了,耗了很多力氣才爬上竹筏。」
而她因為長期剝蚵,手指面臨變形危機,還有為上下搬動數十公斤的蚵仔,腰椎和雙腿也付出代價,她說:「剝蚵人家因為趕時間拚量,都捨不得起來上廁所,長期下來尿道炎、肌腱炎,更別說手指變形了。」
照顧10年蚵仔田,如今她是蚵仔料理專家,但她心裡總掛記著一碗煲湯。她分享,老家伯母擅煲湯,以前住她家時總能喝到許多美味,但她最懷念的是蚵仔乾湯,那股濃郁鮮甜的滋味,至今仍讓人難以忘懷。住台灣生活這20年,她曾嘗試複製記憶中的味道,但因為食材不齊全,至今心裡總是帶點遺憾。
現在,50歲的陳長花,人生不求大富大貴,面對每一個轉機時,總是堅毅、不輕言放棄每個機會,只求步步安穩三餐不愁。至於過年想不想家,她則淡淡地說,其實年少離家,現在想家的勁已沖淡許多,不過,如果能喝一碗回憶裡的蚵仔煲湯,那該有多好。
陳長花 小檔案
生日:1972.12.27 (50歲)
現職:白水湖蚵學家創辦人兼體驗活動導覽員
經歷:飯店領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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