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料專文｜《好好再見 不負遇見》：沒有人有義務懂你，也沒有人應該照顧你的情緒

文｜黃山料

曾經太年輕，我們緊抓著一個伴，以為擁有幸福，便不再孤獨。當了大人才明白，孤獨是一個人的事，誰也無法代替誰來面對。

你有沒有發現，年紀越大，朋友越少？二十五歲後，社會化的我們才明白，沒有人有義務懂你，也沒有人應該照顧你的情緒。而成年人的脆弱，往往一句話沒說清楚，誤會埋進心裡。或許，下一次見面就是陌生人了。

感情早散了，剩你一廂情願。

當舊時摯友已成回憶；當再也找不到理由相聚；當話題變得刻意；當我們省去逢年過節例行性的祝福訊息；當十年前埋下的時空膠囊只剩尷尬而已。並非誰想拋棄誰，不過是各自忙碌，感情便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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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場禁止老婆或女友陪同，嚴禁攜帶老公或男友的高中同學會裡，與眾人許久未聯繫的我，儼然成為一頭珍奇異獸。

「王翔禮！」「王翔禮，真的是你！」「王翔禮，好久不見，我沒想到你也會回來。」「王翔禮，外套很好看喔！你看起來跟大家很不一樣耶！在大城市待十年，真的有差齁？」「王翔禮，你以前超普通的耶！你真的差很多。」「欸！王翔禮，聽說你薪水很高喔！」「王翔禮，混得這麼好，多介紹幾個妹來啊！」

喧囂中，我的名字不斷被叫喊著。耳邊刷過一句句過度熱情的寒暄，心裡翻白眼。珍奇異獸的我笑而不答。

並不打算回應那些目光，更令我在意的卻是⋯⋯我與六年未聯繫的舊友「吳一生」重逢。隔著一張圓桌，你坐在我的正對面。

歲月確實讓你變成熟，不止於面部細紋，不止於常年健身而更加寬碩的體格。成熟是你說話總在圓場，成熟是你此刻也能與不喜歡的人並肩而坐，成熟是你認清世事無法皆如己願，成熟是你的每一句話全在體貼他人而無自己；成熟是你的行為並非心之所向，而你都接受了。

不變的是，你的眼睛總在笑，把悲傷藏著，只在那恍惚的一瞬間，我能看穿，你不再奢望有人能理解你的陰鬱。同樣的肉身外殼，同樣的眼神，我卻差一點感覺不到你。吳一生，你究竟把自己藏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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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校門口熱炒店，眾人敘舊。圓桌的對角線，老同學的喧嘩聲相隔你我之間。你坐在我眼前，卻與隔壁那位你根本不熟的同學頻頻聊天，你很勉強吧？夾了那麼多菜，有那麼餓嗎？一個鐘頭的時間，我不時抬頭望向你，我們的視線卻不曾交流，像是刻意。

你還在逃避我吧？能理解的。我的在場，成了你的負擔。我們之間，六年的空白，要跨越也難。

曾經朝夕相處快七年，你的小動作我比誰都清楚。你在意別人怎麼看，所以總讓自己敦厚有禮。你的自尊心是一切的前提，所以報喜不報憂。你的偶包比誰都重，所以拚命讓自己比誰都優秀。

或許，我不過想在你身上，妄想找到我們曾是摯友的證明。又或許，我只是不接受事實而已。曾經很要好的兩個人，為何能說不認識就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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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酸一陣，再一陣，雙眼已濕熱。但在我與鄰座同學的刻意暢談下，掩飾得還算完美。我談笑，我裝作聊得很投入。當我眼神注視那些不相熟的老同學，而餘光裡，是你望向我一眼，那一眼停留時間極短，轉瞬撇開。你瞄了我一眼！什麼意思？

但令我慌亂的是，班長的聲音越過餐桌問了我們：「吳一生，王翔禮，你們不是很要好嗎？怎麼坐得那麼遠？」

頓時空氣凝結。圓桌十二人靜默⋯⋯

一秒，兩秒，三秒⋯⋯眾人在等我們其中一人發話，這份沉默的尷尬像是持續很久⋯⋯

而你只微笑揮手致意，並無回答，便繼續與你隔壁不熟識的同學攀談。眾人喧囂聲再起，看來是略過剛剛的話題了。鬆了一口氣⋯⋯

突然，另一位老同學附和，再次烙下抹不去的尷尬：「又不是情侶，男生跟男生吵架沒有隔夜的啦！」

眾人再次安靜，視線遊移在我與吳一生之間，正等著我們任一方回應。只見你點頭微笑致意，沒有說話。

你依然禮貌的微笑，但他們不曾發現，在你微笑之間，那零點一秒的眉頭一皺。你還是愛面子，一句話也沒回答，甚至，一句話也沒對我說。

而我不知所措，愣在原地。我心中無聲的回應是：「抱歉！讓你困擾了。」可我注視你的每一眼，浮現的皆是與你美好的回憶，在過往的美好與此刻過分冷漠的巨大反差中，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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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眼淚落下前選擇先行離席，不再讓回憶將我吞噬，不再讓此刻你對我的無視刺痛我。

太在意你的一言一行，從來只是我自作多情。六年以前，或是現在，都只有我一廂情願。

我該做的，是在往後孤獨而漫長的歲月裡想盡辦法治癒自己，而非寄望於你。你的世界，從來與我無關。我們這一生，即使走得再遠，注定也不過如此而已。

自動門打開，一股寒風灌入餐廳，我迅速和眾人大聲道別：「今天很開心，下次有機會再聚聚喔！」假話。便匆匆轉頭，讓含在眼裡太久的眼淚即將落下前，轉身離開。

我原以為那是一種告別的眼淚。

叮嚀自己一萬次的是，這次同學會，我只是來見你最後一面，為的是把六年前未說出口的再見，面對面的，凝視彼此最後一眼，好好說一遍。可為什麼，此刻我才知道，那眼淚並非因告別而生，而是期待轉為失落，獨留遺憾將我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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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獨自在寒風中穿梭，嘴角的顫抖再也把持不住，即使抬頭也無法阻止淚水往下滑落。六年來滿溢的情緒跌落在冬夜裡，我才意識到自己的不誠實，明明期待著什麼，期待這次碰面，我們還能走回六年前⋯⋯

期待見到吳一生，能讓逝去的友誼有所轉機。期待或許我們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重新做回彼此的摯友。

此刻，我才知道，一段關係的結束，最傷人的不是失落感，而是永遠失去，卻永遠捨不得。

我們此生不斷與人相遇，也不斷錯過。

即使曾經熱絡，擦肩後，也只是路過。

直到生命的最終，我們也不過是路過人間。

本文摘自黃山料的《好好再見 不負遇見》。由三采文化出版社授權轉載，欲閱讀完整作品，歡迎參考原書。

《好好再見 不負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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