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名李昭明的蘭小明曾是竹聯幫蘭堂堂主,闖蕩黑社會二十多年,在關押病舍時看遍生老病死,因而轉念改變。
2016年,他向債務人買下日式燒肉店抵債,以日本頂級和牛主打金字塔市場,去年又開了以玉露茶湯蒸煮的和牛鍋物,還利用修肉剩料賣起和牛漢堡及深夜滷肉飯,吸引百人排隊。在忙碌的生活中找回人生的平衡,也重新體悟江湖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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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小明的胸前有1條約20公分的疤,那是4年前心臟開刀留下的,他說:「因為吸毒,心臟血管阻塞得很嚴重,血過不去,最後把所有血管都換掉。」
堂主入獄 病舍裡轉念
出院後,他被移往監獄病舍關押,「以前我都不曉得『死』這個字怎麼寫。對我來講,生活就是今天跟明天,了不起,就是後天的事,眼光很短淺。」身材壯碩的蘭小明站在工作檯前,拿出一塊來自日本A5級、BMS12的「王女の貞」和牛,仔細修整油花。
檯面上貼滿了日文肉標與番號,「我們每一塊肉都有肉標、番號,BMS代表油花分布的情況,12是最高等級。台灣人不大看證書,但沒有這個,你不知道這塊是不是真的和牛?」蘭小明手起刀落修整肉塊,沒有半點猶豫。是過去砍人太熟練?「唉唷,拿刀太慢了,以前我都帶二把槍,後來媒體都叫我『雙槍俠』。」
蘭小明曾是竹聯幫蘭堂堂主,被視為幫內中生代重要成員,前前後後在獄中待了13年,「(入獄)一直違規、一直揍人,我從台北幹架幹到彰化、台南,再送回台北、宜蘭。」幾乎環台關了一圈,但收押在病舍的那11個月,逞凶鬥狠通通派不上用場。
「毒癮發作(獄方)就是叫你洗冷水澡、多喝水…沒有人戒毒戒死的,只有吸毒吸死的,戒毒再痛苦都會過去。」蘭小明苦笑:「可是我在病舍看到了生老病死,原來人會生病到死。出獄之後,我覺得我的人生價值觀應該要有一些改變。」
轉行燒烤 員工全跑光
入獄前,他在北北基一帶做土方交易,也曾在台北市林森北路經營月入百萬元的酒店;出獄後則靠放高利貸維生,「後來放到一家燒肉店」,那時他想找一個正規、沒有違法疑慮的出路,別人放帳只給錢、收錢,他卻走進廚房算營收獲利,「這個場合能夠容納多少人?要怎麼招來顧客?能不能獲利?他生意不差,我想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讓你會來借高利貸?是個人因素,還是其他雜支?」
2016年,蘭小明向債務人買下店面抵債,當時對餐飲一知半解的他,經朋友介紹,與一位日本師傅合夥打算開設和牛燒肉料理店,沒想到隔年5月開幕前半個月,原本允諾要來的師傅、員工全都跑光。是擔心前黑道開店會倒?「其實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那時只知道14天後要開幕,答應要來的人通通沒來。」蘭小明苦笑說:「我太蠢了,竟相信人家。」
股東見狀不對,趕緊挖角曾在日本料理名店「新都里」擔任師傅的郭建億出任總監。「他是黑道不重要,我罵他還比較凶。」郭建億站蘭小明身旁說:「他切肉不OK沒關係,慢慢學,就是花錢,但給客人的東西不到位,我就會生氣。有時他都問我,到底誰是混黑道的?」
「以前江湖上沒人敢跟我這樣吵,但我敬佩他能在預算內讓客人吃得好,他提出很多建議,包括排煙改善、敦親睦鄰,這就是術業有專攻,所以他跟我吵什麼都接受。」蘭小明說。
從頭學起 內外場都會
2017年,台灣解禁開放日本和牛進口,蘭小明和郭建億主打日本A5頂級和牛搭配澳洲帝王純血和牛Blackmore的套餐料理,以2人5,000元的季節菜色鎖定金字塔頂端市場,隔年又另在台北仁愛圓環附近,開設以玉露茶湯蒸煮的和牛火鍋蘭亭鍋物割烹。
「2年前剛開燒肉店時,我跟在郭總監旁一步一步做,從外場服務到修肉、處理食材,每件事我都要求自己做到。」如此事必躬親是來自蘭小明早年的人生體驗,「黑社會系統有太多不穩定因素,你交代小弟之後,小弟怎麼做?他有沒有貫徹你的意志?所以會有犯法的空間。」
3句話不離江湖的蘭小明,受訪時桌上總放著一杯威士忌。他說,從病舍出獄之後,就把毒品跟菸全戒了,唯獨喝酒的習慣還在。
蘭小明說話聲若洪鐘,偶爾夾雜幾句問候人家母親的閩南語髒話,現年46歲的他,其實是來自台北眷村的外省二代,一口流利的閩南語,全是在獄中向獄友學的。
「我住在台北的成功新村,國中加入竹聯幫、跟著大哥混太保,每天打架、勒索、收保護費。」事實上,他父親出身洪門、母親來自青幫,父母對他加入幫派沒有太多阻攔。
「小時候我很嚮往遊俠的故事,大俠出門要騎白馬,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以自己的意志和力量做事,不太把法律放在眼裡。」講到自己覺得搞笑,「還要住高昇客棧的天字一號房,這妳有看過吧?」
崇拜大俠威風的蘭小明,21歲那年因擄人勒贖被判了9年徒刑,6年後假釋出獄,但幫派生態丕變,早就不是他所熟悉的環境。「我第一次回到社會,忠孝東路上以前我圍事的電動玩具店都沒了,去跟攤販收保護費也沒人理我…我知道我要更往前走,還要走得更大步;我渴望賺到錢,所以更極端,應該說我那時已經不太受控了。」
假釋期間他再度犯罪,「以前我個性很極端,我認為不行的,幹,就是把你處理起來,你是誰我也不管。」年輕衝動的他,完全不甩對方是多大咖的角頭,一言不合就把人押走。
曾有兄弟想助他跑路,但他拒絕,「我第一次出獄,送走父親,再入獄前,母親年紀大了,我不要跑啊。我們混兄弟其實跟妓女沒什麼差別,都是拿父母給的原始本錢混飯吃,妓女用青春美貌混飯吃,我拿青春歲月換鐵窗。我犯法我就關,沒有什麼好跑。」
激化業績 採酒店分紅
獄中日子無聊且漫長,除了鬧事消磨時光,蘭小明也開始看書。「我在學校不愛念書,進監獄比較愛讀書。看書就像在鐵窗後面開了一個門,進到門裡有另外一個世界在等你,這是很迷人的,好像暫時自由了。」
蘭小明最愛的作者是柏楊。「我超喜歡他寫的《柏楊版資治通鑑》。當時能寫歷史的一定是當權者,柏楊在歷史軌跡裡找到許多蛛絲馬跡,推翻既有的那一套,在同一件事裡,擷取不同角度做判斷。這讓我認清,我現在做的事業其實是符合我的期待的,即便不像以前賺那麼多錢。」
第二次出獄,蘭小明送走了母親,妻子也因他異性緣不斷簽字離婚。但轉戰餐飲畢竟是半路出家,加上台灣開放和牛進口不久,「市場騙子太多,我一開始也被欺負得很慘。有次跟某肉商講好代理,可是他把東西賣給別人,拿一箱爛肉丟來說:『就這些你自己挑一挑。』」盛怒下的蘭小明,領著對方到地下室的冷凍庫看庫存,「我一腳就把他踹進去,門關起來讓他在裡面冷靜5分鐘,他一直叫救命,還哭了出來。」
「給客人吃最好的東西,是我最大的武器,但你現在看不起我是因為我們小,操你媽的,我絕不跟你們買肉。」半年後,蘭亭的生意越做越大,肉商業務的老闆到店吃飯找蘭小明套交情,「我把他趕走、不讓他吃。我一直都很秋(閩南語,指囂張),誰欺負我,一定以牙還牙。」
他個性雖然剛烈,但要求店內的消防、環保、會計全照法規走,沒有灰色地帶,也引入早年開酒店的分紅模式。「股東分紅前,我先拿1成出來分給這3個月工作最辛苦的人。哪個服務生有本事讓客人拿你的名片、打電話找你訂位,我直接退1成現金給你;業績170萬元以上的,每10萬元多分1,000元,完全是酒店模式。」
只是,做生意不像暴力討債,比火力強就行,他也曾因不願付錢宣傳,而被部落客集團狂刷一星負評。「我當年天不怕地不怕,東西插著就跟人家輸贏,結果現在誰都要怕,應該說,我無法預料有這麼多貪婪的人。」
蘭小明的制服上掛著「店小二」牌子,「我不是老闆,是店小二。你今天踏進店裡,如果我做錯了,免費招待你都可以,但是要拗我,我告訴你,天王老子都一樣,別說你有槍,我有電話可以報警啦,警察的槍難道不夠多嗎?」
剩料翻身 變人氣美食
站穩和牛頂級市場,蘭小明以修肉剩料,開發出和牛漢堡Wagyu Burger與蘭笑軒和牛滷肉飯。加上半熟炸蛋與泡菜的和牛滷肉飯,只在週五、週六深夜12點限時販售,採訪這晚吸引超過百人排隊。蘭小明說:「滷肉飯算是兼差打工、調節成本用的,很多人找我加盟,可是我根本不想多開。」
「我不會說自己是浪子回頭,江湖混不下去的人才要回頭,我要online隨時可以,但我選擇不要了。」2個兒子和第2任妻子黃麗錦跟著他忙進忙出,蘭小明說:「做兄弟不是來欺負人的,賺取該賺的之後,照顧員工、賺到客人,把客人變朋友,才是終極目標,也才不脫離『江湖』2字。」
顧客這麼說:油花美 入口即化
這是我第一次吃,覺得很好吃,特別是和牛沙朗很猛,吃下去入口即化,油花分布得很棒。吃一口和牛沙朗,有一種「嗯,今天來對了」的感覺。
洪小姐,台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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