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濠仲專欄：黃國昌一句「關你檢察官屁事」　法治災難開始

美國民主課題之一，就在雖然誰都有權挑戰整體政治體系的一環──司法，但司法權威來源並不同於政客，主要取決於他們的公共合法性，不是選票多寡，因此，審視法官、檢察官裁判品質是一回事，動輒以政治語言攻擊司法，目的且在削弱司法權威，便也等同是在否定其合法性，如此一來，就像馬里蘭州法官布萊特（Melissa Pollitt Bright）前不久對美國社會提出的警示：「當法官所受尊重下降，法治將出現災難性的滑坡」。

基於健康的民主繫於人民信任制度及公共機構，倘若司法信任被破壞，自然也會是民主制度受到侵蝕的開始。

所以，民主社會縱然沒有不容挑戰的權威，自由如美國在批評司法，也會注意界線。最基本，就在至少能區分出何謂批評裁判，何謂攻擊法官（檢察官），以及，當政客對司法提出批評時，是為表達不同意見，還是試圖向執法者施壓，以影響案件未來走向，當中實則存在高度區別。

經由歷來媒體的內幕報導，我們發現美國總統對某些法官、檢察官的批評，經常也是不假辭色，包括羅斯福曾嘲諷某位法官「香蕉都比他有骨氣」。而之所以是「內幕」消息，正因為終歸那多是「閉門言論」。檯面上，多數有權者仍是如小布希般，即當年所有人都知道，他堅決反對法院給予古巴塔那羅灣（美國境外拘留所）拘留嫌犯等同美國人的人權保障，但面對鏡頭，小布希的標準答案從來都是「我們將遵守法院的裁決」，直到今天，這一態度仍被視為小布希執政時的正面表述之一。相反的，當最高法院審理《平價醫療法案》，時任總統的歐巴馬針對訴訟發表評論時，一度因隱含著威脅法官恐因不受歡迎的裁決遭彈劾，便受到嚴厲批評，認為他明顯越界了。

此外，川普對美國司法人員不敬的言論，更是族繁不及備載。只是，當《華盛頓郵報》引述消息人士所稱，指川普曾在一場私人午宴上，指名道姓檢察官傑克·史密斯（調查國會大廈襲擊事件和川普攜帶機密文件案）是「該死的混蛋」，以及嘲笑喬治亞州地方檢察官法尼·威利斯與前夫（前特別檢察官）的關係，再又譏諷民主黨根本就是「管理蓋世太保的政府」，絕大多數民眾儘管不苟同，卻也因為是「私下議論」而未覺事態嚴重，直到川普愈來愈擺明將攻擊檢察官（對他四起不同州的聯邦案件，共計88項刑事指控的辦案檢察官）做為個人重返白宮的核心行動，他對司法的批評，就是另一層次的事了。尤其川普多次聲稱（未提出證據下）自己是「司法武器化」的受害者，很清楚，他就是在鼓勵支持者和他一起否定美國司法。

2017年，位紐澤西州的國家司法學院（The National Judicial College）曾做過公眾對法官尊重度調查，顯示有63%的人認為法官受尊重度在過去10年呈現下降趨勢，主要原因，排在首位是政治兩極化（諸多判決都被冠上黨派之爭），其次就是國家領導人（主要是川普）經常性地對司法機構進行攻擊。到了2024年，國家司法院再一次調查，結果有超過90%的受訪者認為法官今天受尊重度又下降了。

當法官（司法）受尊重度下降的一刻，不也是美國民主陷入兩極分化最嚴重，且屢屢被警告恐將導致「民主內戰」的一刻。因為當司法裁判做為維繫民主穩定度的功能被踐踏，試問這時的民主，還能對任何有權力慾望者產生約制？讓不同意見者繼續接受民主的選擇？這也是美國多有輿論提出的警醒：今天政客貶抑司法，無疑就是在慶祝政治暴力，即使是暗示不必尊重法院裁決的政治言論，都有可能進一步對美國政府體系造成巨大損害。

由此為鑑，近日民眾黨立委黃國昌「爆料」，說日前調查官約談民眾黨秘書長周榆修（為了民眾黨政治獻金案），問了他「為何退出民進黨」，隨即引來民眾黨支持者一陣撻伐，黃國昌更斥罵「關你檢察官屁事」。北檢固然稍後有所澄清，問題就在黃國昌之言，乃至從柯文哲遭羈押起始，民眾黨無非是想透過一連串政治語言和行動去攻擊司法，以削弱司法的可信度，以為司法可信度愈下降，此刻對柯文哲、對民眾黨就愈有利。而一句「關你檢察官屁事」，或是「法治將出現災難性滑坡」的開始，到頭來，在因之破損的民主機制之下，包括民眾黨，哪個黨都不會得利。

【延伸閱讀】不需要這樣羞辱前人經過無數努力得來的正當法律程序

【延伸閱讀】李濠仲專欄：「小草集結救阿北」就是司法民粹化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