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照2.0在2017年啟動以後，不時有詐領長照補助的案件發生。1月傳出的兩起詐領案，遭詐領金額超過1500萬元。
2020年納入高雄市府特約的「青松老人福利協會」，透過偽造服務紀錄，兩年內詐領補助超過1000萬元。在新北市、新竹縣、雲林縣特約送餐服務的「台灣58金融仕家協會」，也透過編造送餐志工名單，詐領500萬元的交通補助。
難道中央不斷加碼的長照補助，已淪為特約機構揩油的明確目標？
常見的長照詐領手法
他們的手法大略相似，沒有服務卻謊報。
曾受雇於青松老人福利協會，不願具名的居服員M透露，居服員到失智症個案家中，常遇到個案不配合洗澡、包尿布，甚至毆打居服員，必須暫緩服務，此時服務記錄應申報異動。該協會主管卻要居服員如常填報服務記錄，把時數寫滿。
或是協會明知居服員人力不足，無法提供服務，卻偽造服務紀錄，以向政府申報給付。
有時甚至利用個案不了解程序，而企圖矇騙。依照居家服務的標準流程，居服員完成服務時，案家必須在服務紀錄上簽名或蓋章，協會卻唆使居服員將服務項目留白，直接蓋上個案的印章，空白授權給協會編造紀錄。
個案不容易察覺問題，「老人家有身心障礙，根本聽不懂長照2.0的規則，」M解釋，直到家屬詳細比對長照自付額收據，才發現有服務浮報、超收自付額的情形。
多付的錢還可以追討，但老人家得不到服務導致健康退化卻無法挽回。尤其有些弱勢長輩只能靠長照2.0得到照顧，當服務沒有落實、缺乏品質，他們可能失能得更快。
長照單位暴增，監管量能有限
主管機關並非沒有監管措施。根據高雄市衛生局長照中心主任陳芬婷所說，衛生局一年至少一次無預警派員到機構辦公室查核，平時也會派照專照顧管理專員，透過家庭訪視判斷個案的照顧需求，並進行照顧品質的監督及結案。或A個管社區整合型服務中心（A單位）的個案管理人員，負責盤點服務區域內的長照資源，為個案連結服務、定期追蹤服務品質。不定期電訪、家訪個案。
此外，各縣市政府會透過核銷系統抽查長照機構的服務紀錄，查看是否有居服員同時間服務兩個案家等可疑情形。高雄市去年便抽查了75家，佔全市長照機構的20%。
某些不肖單位會偽造長照服務紀錄，以向政府申報給付。（圖為示意圖，謝佩穎攝）
一連串的監管、查弊措施，甚至招來長照第一線人員抱怨，「我們好像被當小偷。」但是有了這些措施，為何仍然發生弊案？
原因是全台長照單位在長照2.0上路後數量暴增，監管的量能卻相當有限。
全台複合型服務中心（B單位）提供居服、日照等服務，從2017年不到200家，到2023年暴增至8000多家，每一位照專、A個管的個案量都高達兩、三百。連持續關注此議題的新科立委黃捷都說，「稽查人力的負擔確實滿重的。」
政府衝高長照單位的建置量，但管理機制幾乎都是後來跟上。兩年前黃捷還是高雄市議員時，曾針對長照詐領案質詢衛生局，當時她最訝異的是特約長照機構縱使多次違規，也沒有「終止特約」的機制。
事實上，監察院早在2020年對衛福部提出糾正，直指政府衝高長照建置量的同時，忽略品質把關，例如衛福部及地方政府對於遽增的B級單位服務的實際狀況、品質都沒有監測機制。
遭監察院糾正以後，衛福部頒布「專業服務品質管理作業參考原則」，建議主管機關核對長照服務是否按照計劃執行、充分經過溝通，並建議加強抽查。同時，衛福部建置核銷長照補助的資訊系統，警示異常服務紀錄。
2023年，衛福部進一步訂定「長期照顧特約管理辦法」，若虛報、浮報服務費用或偽造服務紀錄時，將予以記點、限期內停止派案，情節重大則終止特約。
但計劃再縝密，實際查核仍需要人力。尤其各縣市要管理的可能是上百，甚至上千個長照單位，即使地方政府道高一尺，卻難保有心者魔高一丈。
如今長照詐領案接連發生，猶如一道警訊。如何有效率地去蕪存菁，提升服務品質並避免弊案再度發生，是現階段當務之急。
精準監管才能防弊，同時提高長照品質
一粒麥子基金會新北服務中心主任劉靜芳認為，既然長照建置率已經達標，與其花時間查弊，不如提高長照機構進場的門檻，慎選合作單位。
一粒麥子基金會新北服務中心主任劉靜芳認為，應提高長照機構進場的門檻，慎選合作單位。（謝佩穎攝）
拉高長照機構進場的門檻，好處是減少監管成本，也減輕照專、A個管稽查的負擔。劉靜芳說，長照人員的本業是判斷個案的失能等級、解決服務現場的問題，不應該將時間精力花在查弊。
監管的手法也要更科學、精準。「監管是必要的，但是現在的做法沒有打到靶心，」台灣居家服務策略聯盟理事長涂心寧指出，部份查弊措施反而增加長照機構不必要的行政負擔。
涂心寧舉例，當長輩使用「交通接送」的長照服務返家時，若延誤抵達時間，而同一時間長輩預約的居服員又已經打卡準備服務時，就會造成兩家長照機構的服務時間重疊。
這是服務現場非常常見的狀況，但在申請補助時，系統會顯示為「異常」而不予核銷。第一線人員對於這樣的抓弊措施抱怨連連，因舉證、重新登打服務記錄就可能浪費兩個工作天。
涂心寧也認為，政府的資訊系統掌握個案的失能等級、疾病，以及長照服務項目和時間，這些大數據若只用來查弊，非常可惜。「衛福部應該分析長照數據，歸納什麼樣的照顧組合可以減少退化，才能提升長照服務的品質，」她說。
更重要的是建立教育輔導機制，藉此減少管理不善的長照機構。長照2.0累積了七年的經驗，也催生出許多具服務品質的長照機構，劉靜芳說，主管的各縣市衛生局應該成立「長照輔導團」，為知能不足的單位提供管理和服務建議。
長照預算預計在今年追加至800億，政府必須有效率地管理。「量都衝起來了，質顧不到會很慘，變成大家都在互相忍耐，」黃捷說，讓長照人員和服務對象都感受到市場的完備、服務的品質，勢在必行。
【延伸閱讀】
● 更多內容，請見天下雜誌793期《台日半導體最強島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