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渝民不笑的時候，比笑的時候還多。他不笑的時候，你總是感覺他心裡肯定有許多故事。
黃文英導演說周渝民質地很好，重複三次，又喃喃地說，不過恐怕他自己還不知道。因為他實在太安靜了，所以你要花點力氣，撬開他生命的故事。
《車頂上的玄天上帝》是個縱貫百年的追憶故事，關鍵人物阿公一角，黃文英在周渝民身上找到相似氣質，他們都特別安靜，好像所有力氣都內收，深藏身體，表面風平浪靜，撥開一層還有一層。
時代養成，而社群時代特別容易養出熱鬧的演員，按理說周渝民當過偶像，有明星光環，可是他幾乎在社群上心甘情願隱形。其實呢，周渝民不只安靜，還十分嚴謹 ——— 訪談時，周渝民說自己也跟爺爺親，爺爺軍人出身，因此從小他就覺得端端正正，好好做人很重要。
所以他的努力，你也是看得見軌跡的。他做演員不崇拜天才，反而信奉努力，追求明明白白的秩序。
戲裡他一人分飾兩角，剛直的日興阿公與自由的建築師傅春山，不會說閩南話也不會說日文，於是報名惡補一季語言班。
（同場加映：《車頂上的玄天上帝》觀後感：信仰是捻香拜佛，也是為自己的深愛付出努力）
圖片｜《車頂上的玄天上帝》劇照
文化就是語言，語言必須道地，他一邊背五十音，一邊怕慢慢背來不及，於是攤開劇本直覺跟語言老師討論，直到他感覺把對白深入肌理。對他來說，表演終究是一件沒有盡頭的練習，像是他為上戲，頭髮染白，高溫曝曬，化三四個小時的老妝。
我問周渝民，從這個角色身上，有沒有學到什麼？他便說學到了堅持。「堅持做一件事在當下，或許不會得到太多人的認可，但是這件事如果你堅持了一輩子，也許其實是達到自己心目中的境界。」
他若是要演戲，他就把自己整個人給泡進去。
接著問，那最喜歡哪句台詞，他說是日興回答小芙月問「什麼是庇蔭」的那句——「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有人和妳作伴」。
我也喜歡有一幕 —— 日興阿公騎腳踏車載著小芙月，迎玄天上帝回家，他說呢，信仰其實是種庇佑，神明是會照看我們的家人。那一刻，周渝民的神情，讓我想起自己阿公。我想周渝民也用那幕，和自己的爺爺致意了。
他說自己特別記得，自己還小的時候，每天早上五點，跟爺爺起床，到家對面的學校廣場做健康操，再一起吃頓中式早餐。爺爺是堅持每天早起，重複做相同事情的人，於是他耳濡目染，知道堅持好重要。這部戲讓他想起這樣的記憶。
（猜你想看： 林依晨專文｜我想，完美主義確實曾經是我的致命傷）
圖片｜《車頂上的玄天上帝》劇照
某些時候，演員完成了戲，戲也圓滿了演員。
許多人看他，當然還是先看到偶像包袱，可如果我們繼續看，也會看見一個人，扛著挑戰，默不吭聲，等待熟成的耐心。我想那也是黃文英說的質地，他是那種忍得住成長寂寞的演員，像玉一樣溫潤光亮。他只不過要遇見惜玉之人。
黃文英的盛讚其實是，有好幾次，他在片場看見周渝民，彷彿錯覺自己回到 1998 年的海上花片場，看見那年的梁朝偉。我們都忘了，90 年代的梁朝偉，曾做過歌星，演過的喜劇還多於文藝片。很多時候一位演員要非常努力，才能讓觀眾在歲月裡，忘記他曾經的起點。
我想若是聽見這個稱讚，周渝民的臉上可能也不過就漾起很淡很淡的笑容，說很小聲的謝謝。
周渝民不必是誰，做演員的時候他可以變作任何人。我希望他享受演戲，享受做演員的自己， 享受演戲所能帶來的所有命運，於是他也終將帶給觀眾驚喜，揭開他生命的故事。
留言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