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顏理謙 攝影／影巷26號 內文圖片／吳小帽提供 責任編輯／陳莞欣
編按：兒子照顧爸爸，已經夠難了，更何況是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長輩？母親過世以後，資深媒體人吳小帽發現獨居的日籍繼父因糖尿病需要照顧，毅然扛起責任。他把「歐吉桑」接來台北，在語言不通、生活習慣不同的狀況下，展開同居生活，並將心路歷程寫成《我的日本爸爸》一書。他如何在照顧長輩和照顧自己之間取得平衡？
約定的時刻一到，吳小帽準準抵達採訪現場，不早也不晚。依照攝影師指示，他在不同場景擺出拍照姿勢，露出剛剛好的笑容，精準且專業。
但其實，他昨天清晨才從香港結束工作行程返台，先回家接了84歲的日本爸爸「歐吉桑」，再一起出席新書分享會。這天早上，他先上廣播節目宣傳新書，晚一點，還要帶家裡的貓咪上醫院開刀。作為一家之長，吳小帽永遠忙得團團轉，但他似乎早已習慣。「自己身處其中，好像沒有特別覺得怎麼樣。對我來說就是過日子。」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道出每一位照顧者的日常。
吳小帽是20多年的資深影劇記者，後來轉任藝人經紀、宣傳和公關。父母在他年幼時離婚，母親飛往日本工作，並與日籍伴侶「歐吉桑」再婚。13年前，兩人從日本退休，搬回基隆老家居住。沒想到返台不久，母親卻確診癌症，抗癌6年多病逝，留下歐吉桑獨自在台。
母親離世後，吳小帽與歐吉桑的生活原本已經不再有關聯。但就在去（2023）年，罹患糖尿病的歐吉桑因為低血糖二度昏迷。內心放不下這位日本老先生，於是，獨居多年的吳小帽把歐吉桑接到台北家中，從此展開同居的日子。
和長輩同住，居住空間和作息都得跟著改變。
吳小帽把臥房讓給歐吉桑，幫他換藥、洗澡，帶他上醫院回診、去公園散步，還幫他張羅每天的吃食。剛開始同住的前三個月，他擔心歐吉桑再次昏倒，精神狀態總是很緊繃。隨著逐漸掌握了歐吉桑的起居習慣，他總算能慢慢放手。而在吳小帽的照料和陪伴之下，歐吉桑的身體狀況不僅穩定下來，氣色也比以前更好了。
身為工作忙碌的照顧者，如何在照顧長輩和照顧自己之間取得平衡？吳小帽分享以下3點心得：
1. 不過度勉強長輩，彼此都保有餘裕
雖然歐吉桑已來台多年，但仍保有日本人客氣和不願麻煩他人的民族性。再加上歐吉桑不會中文、吳小帽只懂一些簡單的日文，語言不通，反而形成了恰到好處的距離感。「不然我回到家，如果他一直想要跟我聊天，我可能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他笑說。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他是一個不難搞的老人。」吳小帽觀察，歐吉桑非常自律，每天起床後，一定會把床鋪得整整齊齊，床邊還放了一個鐵盒，專門收納手機、假牙和手錶等重要物品。此外，歐吉桑的作息很規律，早上8點30前會出房門，假如吳小帽已經起床，兩人會一起出門吃早餐，如果發現吳小帽還在休息，他就自己走去住家附近的早餐店，有時還會幫忙外帶早餐回家。
只是，或許因為體力有限，大部分的時間，歐吉桑還是在家看電視、打瞌睡。「我試著習慣這件事，」吳小帽說：「因為我都會想，天氣那麼好，為什麼不出去走走，對身體也有益？」他曾鼓勵歐吉桑多鍛鍊腳力，哪天，兩人可以一起走去住家對面的河堤看風景。「但應該看不到啦，因為那裡要爬樓梯……不然叫輛計程車，從水門旁邊進去看一眼就好了。」他豁達笑說。
「我們希望的，不見得是老人家想要的。」吳小帽回憶自己與母親的最後一次旅行，當時，他帶母親去日本最高的室內美術館、位於53樓的「森美術館」參觀。
「我有懼高症，但很喜歡遠眺。媽媽也有懼高症，但她還是陪著我，可是後來發現她有點呼吸不過來。我才想到，這可能跟她肺部生病有關。」那一刻，他深切體會到，不需要過度勉強長輩達成自己心中的目標，雙方都更能保有餘裕。（相關閱讀：照顧年邁父母，如何不為難彼此？適時放棄「他一定會好起來」的期待）
2. 外人建議不需照單全收，因為生活是你在過
歐吉桑有糖尿病，飲食方面需要特別留心。吳小帽說，兩人每周至少有一半的時間一起吃飯，有時在家自炊，有時外帶便當，基本上不會吃得太油膩。每天早上，歐吉桑會量血糖，雖然無法達到標準數值，但以年齡和病史來說，還算保持得不錯。
「生活不需要過得像苦行僧一樣。」吳小帽認為，自己不是太過嚴格的照顧者。偶爾點了外送的鹽酥雞、地瓜球，他會酌量分一點給歐吉桑，讓他換換口味，增加一點生活樂趣。
而當歐吉桑有時忍不住買汽水回家，吳小帽雖然不太喜歡，但只要拿捏好每天的份量，也不至於太過生氣。「一瓶可樂如果分成3、4天喝，我就不會太計較。」
照顧路上，難免遇到親朋好友給予建議，雖然大多出自好意，但往往也會造成照顧者不少困擾。吳小帽直率地說：「我內心的OS就是：不然你來顧啊！」
他說，有些關心他的長輩、朋友會分享糖尿病患者的飲食建議，過去也有些熱心網友會在臉書留言提醒，他能理解大家的提醒出自善意，但不會勉強自己照著做，也不會因此而影響心情。「我收下這一份善意，但真正在過日子的人是我。」
3. 從不忽略照顧自我，也明白自己的底線
照顧長輩責任重大，但照顧自己的身心也同等重要。「我從來沒有忽略照顧自己。因為我知道，我的狀態要好，他才會跟著好。」吳小帽說。
他回憶，歐吉桑剛來家裡時，身體很虛弱，必須多花時間陪伴。而朋友們也會因為知道他必須照顧長輩，因此減少邀約。那時，如果偶爾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他會去捷運中山站附近的日式料理，一個人喝點小酒，放鬆心情。
現在，歐吉桑的身體狀況已穩定下來，他保持每週運動2次、週末至少有一天會和朋友相聚的習慣。外出時，貼心的他也會幫歐吉桑準備好餐食，或是和歐吉桑一起在家吃完午餐，晚上再出門。
只是，身為男性照顧者，他自認有些事情還做不到。
「假如當過媽媽，曾經幫小孩換過尿片、清理便溺，幫長輩處理排洩物時，可能不會覺得尷尬。」但他明白，自己過不了這一關。雖然歐吉桑現在身體狀況還好，不需要協助，「但如果將來他不斷衰退，需要別人把屎把尿，我會請專業的人來處理。」（相關閱讀：每次帶媽媽就醫後，大哭半小時才能回家！蕭彤雯照顧之路領悟：不勉強是一種溫柔，接受自己做不到並非不孝）
吳小帽誠實地說，照顧歐吉桑的心情，與當初照顧母親時並不相同。畢竟，母親與自己的感情，和歐吉桑與自己的感情截然不同。對他來說，照顧歐吉桑更像是一種「責任」。「我清楚記得當時她（母親）說：『這世人都是歐吉桑在照顧我，來台灣之後，你跟我一起照顧他。我說：『好』。」他在書中寫道。
不忍再一次面對長輩離世的椎心之痛，他坦言，對歐吉桑的感情不敢放太深，但他願意扛起照顧重擔。「我不會說自己對歐吉桑有多深的愛，但我可以說，因為對媽媽的愛，所以我願意照顧他，在能力範圍內，讓他的餘生過得舒適。」
真正的愛，存在尋常日子的一舉一動之中。日劇《四重奏》有段台詞說：「我們用的是一樣的洗髮精對吧？頭髮散發一樣的味道，用一樣的碗盤杯子，一起把衣服、內褲丟到同一台洗衣機裡……雖然我們不是家人，但我覺得那裡就是你的歸屬。」
「家人」並非只有一種樣貌，「愛」也有千千萬萬類。為了對方改變生活習慣，陪伴著走向人生終點，這樣的心意，雖然名為責任，本質上或許更貼近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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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 1
門庭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他是一個不難搞的老人。」
之前看到周玉蔻在法院前面的樣子，就覺得自已以後一定要當個可愛的老人…
02月18日0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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