唸海洋系真的「沒路用」嗎？

最近很有名的「沒路用」科系大點名，「海洋系」也有被點到。發言者的論點大體上總結是：冷門科系就業不易、不能賺大錢，大部分都要轉行，因此沒有學以致用；如果沒那麼會唸書、考不上熱門科系，不如去學一技之長。

什麼是「學以致用」？

有些科系的確和職業比較有直接關係，如醫學、法律、會計、工程類，如果薪水不錯，在許多人眼中就是所謂的熱門科系，與之相反的就是冷門。

我大學、碩士、博士一路都是唸海洋，自己和同學就業碰到的挑戰、面臨過的質疑，我不會假裝都不存在。雖然我求職一路以來皆很順利，薪水也很好，但我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假設家裡負債很多，那麼到矽谷當工程師，可能的確比堅持當海洋學家容易翻身。

但如果唸了海洋系，最後沒有當海洋學教授或去海保署工作，就是沒有學以致用嗎？我不認為。

這世界上職業所需技能的排列組合，比現有的科系種類還要多，那些沒有直接對應科系的工作，都是不夠會唸書的「魯蛇」在做的、都沒有學以致用嗎？我也不認為。

我認為，科系只是練習「學習能力」、「辯證思考」、「統整分析」的主題，如果掌握到本質，在不同的主題都可以學以致用。

舉例來說，我在海洋系所學到、帶給我最多好處的，是多維度的宏觀思考方式，為什麼呢？這是因為海洋學的思考都是 4D 起跳，是三維空間、季節、物理、化學、生物的交互作用。

而長期處在高維度的世界，幫助我學習快速看到大局，抓到本質。比如海洋物理乍看非常複雜，很多流體力學，但是根源就是太陽（能量源）+ 地球自轉 + 摩擦力，只要掌握這 3 點，其他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海洋學的訓練，是生物、物理、化學、地質都要碰，還要用數學整合，可以打造很扎實的科學基礎，所以畢業之後想往任何方向精進，都可以快速上手，是適應性很高、在哪裡都活得下來的科系。我可以很自豪地說，如果世界末日只能帶一種科學家去太空梭，海洋學家應該很有競爭力，因為專業跨度一個抵 5 個。

雖然我做過絕大多數的工作中，職稱上都沒有「海洋」兩個字、工作內容都和水母毫無相關，但我的每一份工作，都有用到海洋學的訓練和水母的適應精神。

不論是農田水利政策、國際環保合作、漁業科學、環境統計、氣候數據分析、能源發展，我都用我自身對大自然的熱情和好奇，以及在海洋系學到的分析系統、整合各方知識的能力，並輔以向水母看齊的適應哲學，在多變的世界裡衝浪。

我從本質出發做的各種應用，其實都是學以致用。

讀冷門科系賺不了錢嗎？

該大叔（作者指廖老大）在發表論點的時候一直強調「大數法則」，說大學唸冷門科系，不如去社會學一技之長，有人出路好只是「特例」。但在強調賺不了錢時，卻又以自己為例，表示自己開名車、有房產，這個時候倒是又用單一個案來論述了。

若要回應他的單一價值觀標準──「收入」，客觀來分析，有大學學歷群體的收入，還是比沒有好，就算去掉父母收入、教育程度的影響，這是在很多國家社會都能應證的，為什麼呢？因為人脈和視野。很多時候，賺錢不單純只關乎你會什麼技術，也與你認識誰有關，知道哪裡有什麼資源、若沒資源要去哪裡找，這都是無形卻又關鍵的要素，而且是造成社會階級差距的原因之一。

在大學的學習過程，很關鍵的一點就是在學「去哪裡找答案」，並且判斷資訊正確程度、整合答案，並不只是學「某種技能」。靠個人技術能賺到的錢，本質方式就是以時間換金錢，這是有極限的，即便是醫生、工程師也是如此；若要再往上，則是要靠創新和整合資源（人、錢）的能力，這就與科系無關了。

當今許多熱門工作──例如數據科學，20 年前根本不存在。我唸書時，環境科學還很冷門，但近年因為氣候變遷越來越嚴重，ESG（環境保護、社會責任、公司治理）相關工作的地位倒是慢慢抬頭，未來誰比較熱門還很難說呢。

那麼海洋系的「錢」在哪？

先聲明，我認為錢不是絕對，但因為廖老大一直提起開勞斯萊斯、名錶、房產等等，那麼我就來分享一下海洋的「明錢」在哪好了。

先講大眾比較熟悉的，如去（2021）年台灣分紅最多的行業──海運。大港都百年以來是各國的經濟命脈，一直以來，有港的地方就是文化發跡地，至今海運仍然是最划算的全球運輸方式，相關產業在供應鏈緊繃下更是十足「水漲船高」。

大家愛吃的黑鮪魚，「一條」都是好幾十萬起跳，要去哪裡捕、可以抓多少才不會明年就沒有，都是海洋系的守備範圍；北海抓帝王蟹的船長，年收入達數十萬美金也不是少數。很多高經濟養殖業，收入也不會輸醫生、律師；而海洋拉娜的海藻精華，更是最貴的化妝品之一啊！

至於大眾可能比較不熟悉的，還有像是海底探勘油田和礦產，尤其是礦產，因為陸地開發殆盡，現在海底資源是大國角力戰場。石油終有燃盡的一天，將來誰掌握能源，誰就掌握資源。海上風力發電、潮流發電，都是科技發展的前緣。

更不用說，人類每天的生活都脫離不了海，餐桌上的鹽和魚、每天的天氣，都跟海相關；夏天的颱風、冬天的寒流，也都跟海有關。這些資源的開發、應用、管理、法規，都是海洋系的專業。如果身為海島人卻覺得海洋學沒用，真的是身處寶庫而不知。

冷門科系的藍海策略：不做第一、要做唯一

早年流行的「某個科系畢業，就去相關科系大廠工作，以同一份工作做到退休」的思維，已經不太適用於快速變化的當代。

如果就學期間有認真學習「掌握本質」，那麼每個系都可以有所發揮。身為所謂「冷門科系」的畢業人，想給後輩一點經驗分享：如果你因為真心喜愛所以選擇這個科系，那麼即使就業機會比較隱晦也無妨，只要懂得抓到本質，就能以不變應萬變。

不過確實，因為機會分布比較不均，我推薦在專業的熱情之外，再培養一把比較通用的刷子，在時不我與、沒有伯樂的時候，還是可以養自己、養家。

以自身為例，我選了數據，在時局不好的時候（小孩剛出生、我還沒畢業、反環境政治人物當道、疫情大爆發），是數據能力讓我不僅能活下來，還活得很好。這能力不一定要外求，可以從自己本來就做得不錯也有興趣的地方開始，好比數據能力，是我在研究海洋中精煉出來的。

如果還能有個軟實力互相搭配，就更不受限制了。我選擇培養溝通能力，因為這很百搭，也跟我本性很合，若直接應用在求職上，就能論證我的所學和對方工作的核心要求是否一樣。舉例來說，沒有上過 Bootcamp 的我，要如何證明自己有用程式分析複雜又大量數據的能力？當別人不懂海洋系學什麼的時候，如何具體舉證自己的相關經驗？靠的都是溝通。

時局較好的時候，如最近，我又重拾老本行，在碳循環和能源議題上貢獻我的海洋學專長。而我過去看似「轉行」的經驗──數據、政策──通通可以整合派上用場，創造我獨一無二的地位，這並不是我當時啟航時想像得到的，我某種程度也是順流活下來、運氣好罷了。

最後，我想以影集《茶金》的金句鼓勵讀者：「不做第一，要做唯一。」這個世界不是零和遊戲、不是別人找到工作就代表我找不到。找到自己的生態棲位，就不用怕競爭。

執行、核稿編輯：孫雅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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