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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

觀點投書:五斗米的檢察官看八尺門的辯護人─改變,從基礎開始

風傳媒

更新於 2023年08月07日21:40 • 發布於 2023年08月07日21:40 • 五斗米的檢察官
Netflix台劇《八尺門的辯護人》。(資料照,圖/取自八尺門的辯護人 臉書專頁)
Netflix台劇《八尺門的辯護人》。(資料照,圖/取自八尺門的辯護人 臉書專頁)

最近很紅的「八尺門的辯護人」這部影集,除了再次帶起大家對死刑存廢議題的關注外,更重要的是,國內的閱聽大眾終於能透過曾任律師5年、集編導於一身的作者冷冽的鏡頭,看見較為符合現實中法庭內與外的情境,格外讓人感動,尤其對於一位檢察官而言。

做為一位檢察官,看完全劇後,當然找出不少亮點與共鳴,但最後,最大的心得竟然不是線上目前最夯的議題,反而是:如果現實生活中的連晉平,真的想抒發己志、實現趨近真相的正義,與阻止類似冤錯案件的發生,他應該要選擇當檢察官才是!或者是說,他應該要先來當檢察官。

應該很多臺灣人民不知道檢察官在做什麼,就算有聽過,也不清楚和法官之間的差別。即便略有所聞,大部分也是透過電視劇理解,而且還是韓劇,或者還停留在早期HERO的久利生公平那個形象。檢察官的形象與許多議題,受我國過去數十年來民主轉型與推動司法改革等層面牽制,一直無法有個逆轉性的更新與突破。在所謂的法律圈裡,經過學子牙牙學語的初始階段,尤其開始工作數年後,就會知道如果發生什麼問題,在學者、法官、律師和檢察官等不同部門間,哪個部分往往不會受指摘,而哪個單位又往往被推為炮灰、萬夫所指,也就是背負著上帝說的原罪。甚至也影響許多未曾進入(學術)實務工作的學子的價值判斷,認為上面的各單位有高低優劣之分,進而分出分數高下、選擇前後等差別。

實際上,如果國人知道我國檢察官目前受理的案件中,大部分的偵查結果都是不起訴處分,對被告提起公訴(聲請簡易判決處刑)或給予緩起訴處分者反而比例偏低,相當於國人提告的刑事案件,有大部分都透過檢察官經由調查證據(不是每個案件都剛好有證據,尤其是那種要求一定要能清楚看到被告真的有拿刀砍被害人腹部那一個案發當下直接畫面的直接證據)、證據篩選(不是每個當事人提出的證據都可以用來證明犯罪事實)與適用法律後,或因為案件的證據不足以認定被告有犯罪嫌疑,或是因為提告之人本來就是在自身不理解法律的情形下(也不事先花費委任律師協助,造成所求難以如願,或用錯方法與管道,所以委任律師協助真的很重要)提出告訴,自然不符合法律的要件等等因素,作出不起訴處分,往往保障了在我國目前「只要我想告,我每天都可以提告,甚至一天告你好幾次」的刑事訴訟體制下許多受牽制人民的權利,讓這些被提告的人民能免於進入刑事法院接受更長的訴訟程序,耗費更多時間心力與精神,從而,檢察官在刑事訴訟中扮演著調節閥的重要角色,讓被提告俘虜的許多人民避免落入刑事司法的那張錯綜迷離的網。更不用說,每個月進入各地法院的案件數量倘若已遭法官反應負擔繁重,作為前哨的偵查檢察官,每月收到案件量是刑事法官的數倍以上,但法律對於案件偵查程序的要求,並不少於對審理程序的要求,所以檢察官實際上背負的各方壓力,遠遠勝於法官。因此,不管是透過哪一個視角所提出的批判,例如:檢察官的起訴品質有問題、檢察官濫行起訴(檢察官的起訴門檻,本來就不等同法院的有罪判決門檻)等等,似有見樹不見林、就讓原罪者繼續背著十字架之議。

回到正題,為什麼連晉平應該選擇當檢察官?或者說,在去從事公平公正的法官職位,或理想熱血不官僚的律師先鋒之前,應該先當過檢察官?因為檢察官有負責偵查的權力。這也是外界所懼怕,也往往是我國檢察官被批評的關鍵。

但雙面刃的使用,就看個人修行,如果經得起磨練,用得好,那就可以發揮出最好的價值。就如劇中的佟寶駒,早已官場走一回、看破人生,所以他一直對初出茅廬、滿腔熱血的連晉平說「你退出、不要再碰這個案件,不要讓人知道與這個案件有關,體制裡就是不要發聲,之後你的能力可以做更多事,不是妥協,只要不要被同化」這番肺腑之言。這番話如果不是作者本身真的聽人講過,那就是作者田野調查時所聽到的「肺腑之言」,因為這是目前我國體制內還有一些檢察官,即便工作環境再惡劣(有多惡劣呢,之後有機會再分享)、案件數量再多而薪水CP值遠低於相同歷練的律師或大公司法務主管、無法升遷,仍然待在體制內奮鬥著不被打倒的原因之一。

如果呢,當初海濱命案在偵查階段,檢察官發現被告阿布是位印尼移工,而且在遠洋漁船上工作,然後死者是他的船長,我相信大部分的檢察官在曾受過人口販運防制法的教育訓練下,應該都會花一些時間去理解被告為什麼要去找船長?以及,為什麼最後會殺他?即便,當時的通譯是漁公司派來的人,相信大部分的檢察官都知曉利益衝突,除非顯無任何可能,否則不會讓漁公司員工協助翻譯被告的答覆。從而,透過檢察官慢慢向被告理解為什麼他會起殺意、為什麼他那麼恨船長時,就有機會聽到被告阿布說出當時船上發生的種種事情,觀察員被推入海、手指被砍斷、被虐待,之後再透過各種資料的查詢搜集,與會同其他行政機關、警方的合作,發現漁船被國際調查的過往,同時,在調查命案過程中,親自到現場勘驗,就有機會發現兇刀是死者船長本人所有等細微徵兆,再透過這些間接證據,以經驗法則加以串連,盡可能還原事實真相,也就是,作為一位凡人以自身依法律具有的權限調查證據所展露出的準事實,這些,其實都是一位基層檢察官就可以靠自己的法學素養、刑事訴訟法賦予的權限與實務經驗,還有對人權保障堅定的心,就可以在起訴前做到的。然而,因為這部戲的主角是公設辯護人,並非檢察官,若戲裡的檢察官把這些都做完了,戲也不用演了。

大部分的檢察官,都默默無聞地反覆做著上面的事情,只是,偵查不公開,所以社會大眾不知道,況且,並沒有這麼多像「海濱命案」如此爭議的案件。但不可以因此反推,就認為基層檢察官就沒在做事,或處理上有問題。

也因為檢察官可以在第一時間接觸案件的原貌(現場、所有跡證等),與在案發後第一時間接觸當事人聽到最開始的講法,當然,檢察官有去調查證據、蒐集證據找出真相的權限,所以檢察官可以看到許多法官和律師,甚至是自己的老師看不到的東西,有人說那是社會的黑暗面,也有人說這叫社會現實,但倒不如看成是社會的百態。畢竟檢察官處理的案件,偵查結果大部分為不起訴居多,這些案件既然未曾進過法院審理,也不一定都有委任律師,所以確實可以說檢察官見聞到的訴訟上人事物,與相同年資、相仿經歷的法官、律師相比,是較為豐富與多元的,且更貼近第一線的現實。

雖然檢察官看見這些第一線現實後,常常在法庭上被法官與律師唾棄打臉,但至少還不至於落到如本劇中莉娜一般,在高等法院法庭上哭的急得跳腳跟3位法官大叫「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為什麼不相信」。

至於有人說:檢察官那麼卑微,連晉平出身司法貴族,又那麼優秀,為什麼要去當?才不可能去當?是啊,沒錯。所以現實中的擁有連晉平相似條件的人應該不會當檢察官,不對,這樣的人甚至根本不會參與海濱命案這麼深。但如果我們社會中這麼優秀又有足夠的背景支持能放膽去冒險的精英,只選擇先出國留學鍍金後,再申請去辦金融專股,多多認識大企業,這樣也許之後退休轉任到大集團當法務長會方便的多,那如此這樣聰明的我們,又有什麼立場能指摘那些國內社經中低階層、沒有家庭背景支持的孩童與青少年們,為了賺錢拼一把,加入黑道兼營詐騙集團,只為了拼一次人生翻身的機會,以及獲得在學校無法獲得的夥伴情誼與人際認同呢?

所以啊,連晉平來當檢察官吧!你可以改變很多實務的樣貌,而且即使改變不了,所見到的一切,絕對更貼近現實,就像現在看著八尺門的觀眾們,才恍然大悟…但觀眾無法做些什麼,而檢察官一定可以做些什麼的。(推薦閱讀:Netflix《八尺門的辯護人》原型是湯英伸命案!乖巧的原住民少年,為何在台北殺了雇主一家三口?

*作者為基層檢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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