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安蒔 圖／Shutterstock 責任編輯／吳丹華
編按：整理親人遺物沒有一定方針與進度表。但若長輩過世後，不管是將租房退租，或是自宅挪作他用，想盡快清空房屋，勢必會經歷一段整理一物的陣痛期。整理師何安蒔分享她與家人整理奶奶與爺爺遺物的故事。尤其爺爺剛好在農曆年前過世，有退租與清運的壓力下，如何有效率地完成任務，也不讓家人留下遺憾？
關於親人遺物的處理方式與個人信仰，以及對於死亡的看法有極深的關聯。這一篇不打算賦予任何指導意圖，純粹就是分享我自己的經歷，無論是你覺得我的做法對你有幫助，或者嗤之以鼻，都沒有關係。
首先，我沒有任何宗教信仰，不信有神，不信因果業力，但相信靈魂會轉世進修的概念。因此死亡對我來說，就是靈魂脫離已無法再使用的皮囊，回到靈界後休息或是沉澱後，再投胎進入另一段人生。
據我所知，我的父母跟我是差不多的想法，而會在接下來文章中提到的爺爺、奶奶則是基督徒，他們認為死後會上天堂，回到天父的懷抱。
再來就是我們家的人看待生死比較豁達，我父母基於環保不浪費和做醫學貢獻的觀念，他們非常認同大體捐贈，所以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經說服家中的所有成員，包含4位（外）祖父母簽署了捐贈表。這也代表我們家只要有人過世，部會有葬禮，沒有任何繁文縟節，只需要在死亡確認流程結束之後，打一通電話請醫學院把遺體載走，事情就結束了。之後沒有需要幫死者更衣化妝、沒有需要做頭七……等禮俗儀式。
2017年11月27日，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對摯愛親人的離去，帶我長大的奶奶過世之後的一週，我幾乎每天都大哭，情緒跌到谷底。
當時奶奶居住的房子是承租的。由於同住者還有爺爺和一名外勞，所以在這情況下，她的遺物完全不急著整理，因為沒有急迫性。父母和妹妹等我處理好情緒之後，直到年底結束的前幾天，我們才相約一起去收拾奶奶的遺物。由於當時我對遺物處理毫無經驗，原以為氣氛一定會十分哀傷，沒想到那天竟然十分歡樂，現場笑聲不斷。
奶奶的遺物派對 每拿一件喜歡的就大喊：謝謝奶奶
我們家人在奶奶活著時，都很盡心的愛她，沒有悔恨和遺憾，她離開後，我們雖然感到不捨，但是心裡也都很清楚，她此生已圓滿結業，回去了真正的老家，而她所留下的這些遺物就只是「物」，並不等於她。所以在分類和割捨時毫無困難，對於少數已毀壞破損的衣物，我直接丟垃圾袋，證件資料什麼的，就交給我爸爸確認後撕毀丟棄，我們只想保存對她的記憶和照片，以及還能使用的衣物而已。
我奶奶是個很有美感和品味的女人，她留下來的許多東西都很漂亮，而且相當有質感。那天我們像在逛復古二手商店似的，各自帶回了好多她的衣服、圍巾、帽子、包包⋯⋯。
她的物品我們幾乎都能沿用傳承，當我們每拿一件喜歡的，都對著天花板大喊：「謝謝奶奶！」彷彿她笑著陪在我們身邊，告訴我們那些東西她當初是在哪兒買的，然後很高興我們能帶走似的。
比較特別的是，我還拿了奶奶的4件旗袍，隨後帶去永樂市場給旗袍師傅改造成我的尺寸和風格，日後穿上它們時，就如同奶奶隨身相伴。（相關閱讀：告別羅霈穎！詩人羅青：整理妹妹一屋子遺物，我才真正認識她）
那天還發生了一個意外插曲，我先是在奶奶的其中一件衣服口袋裡撈出600元台幣，接著又在她臥室的層架角落，找到一個沾灰塵的腰包，裡面竟然有一筆為數不少的美金。想必奶奶一定是藏到忘記了，後來趕緊把這筆錢存到了爺爺的戶頭裡。
這經驗也讓我在往後的遺物整理工作中，會提醒委託人一定要特別留意往生者家中的居住環境，像是層架和櫃子深處、包包夾層、床墊床鋪床底、枕頭套內、書本裡、衣物口袋、收藏的鐵盒或塑膠袋中，都有可能會找到錢或是貴重物品。
爺爺農曆年前過世 為盡速歸還租屋展開4大任務
2022年1月3日，我爺爺於睡夢中過世，享年102歲，喜喪。這一次的狀況和5年前奶奶過世時大不相同，遺物整理變得有急迫性了。由於當時我已經累積多年的到府整理經驗，所以爸爸直接交代由我負責處理整間屋子的遺物，和後續清運打掃一事，目標是要盡快將租房整理乾淨還給房東。
當時我只想趕緊減輕家人們的經濟負擔，畢竟多拖一個月，就要多支付一個月的租金、管理費及外傭薪資，再加上爺爺是在一月初過世，離農曆春節只剩下3週，那段期間剛好都是清運、搬家和清潔服務業者的旺季，我實在很怕會因為排不上他們的檔期，得被迫等到農曆春節後才能清理房子，那就得增加2個月的開銷啊！
情急之下，我在爺爺過世當天，就在等待醫學院來把爺爺遺體載走的空檔（爺爺生前選擇捐贈大體），趕緊打電話給清運和居清業者進行預約，聽起來有點過於無情了對吧！但逝者已矣，當下的我需要為活著的人著想。好在我是當天打電話，才能順利排到農曆年前一週的服務。
爺爺離開後的10天內，我陸續做了幾件事情：
1. 請親屬於期限前自取想要的遺物
向國內外親屬告知，我們即將要清空爺爺住處的消息，詢問他們有沒有特別想保留和取走的物品，如果要自取，設定一個截止日讓他們來拿，逾期不保管。如果要我安排搬家清運業者載過去，只限清運當天的日期，不然會產生其他費用。
2. 確認可捐贈或被收購項目
向公益單位和二手家具收購商確認他們的收贈與收購條件，將良好的物品拍照給他們評估，並確認他們索取物品的方式。
3. 確認清運、居清日期與價格
與清運業者和居清服務確認到府日期，將屋內拍照請兩方報價。
前面提到我快速跟他們敲檔期，是為了要搶在農曆年前能得到服務，但當時其實無法跟他們談太多細節，像是提供照片給清運業者估價這件事情，必須得安排在所有該離開的物品都被取走之後（家屬拿走、捐贈或是二手商收購後）再拍照才會比較準確。無論如何，先敲檔期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細節在業者們到府前都好處理。
4. 與房東確認需特殊清潔與修繕處
將屋內需特殊清潔或修繕之處拍照，與房東討論處理方式。我爺爺、奶奶在那邊住了十幾年，屋內窗戶上有些為了防颱而貼的膠帶殘膠，牆壁有因地震造成的裂縫，廚房有外勞煮飯造成的重度油煙，這些都需要先確認房東會要求我們復原到什麼程度？我才好在提供照片請居家清潔人員報價時做重點說明，他們也比較好評估時數和人力。
假如房東需要我們做一些復原修繕，也代表著我還得在農曆年前找到泥作師傅來處理，如果忽略掉這些細節，有可能會讓我原定的退租日被迫延期。
在完成上述事項之後，我和父母、妹妹約了一天前往爺爺家檢查剩餘的物品。自從奶奶在2017年走了以後，爺爺雖然沒有什麼病痛，但變得幾乎不再說話了，他一個人與外傭住在租屋處，過著再單純不過的生活。
相片最後再整理 精選後將記憶數位化
由於在他生命最後那幾年，爺爺幾乎都是坐在輪椅上或是睡覺，已無法重拾過去的興趣愛好，穿用飲食也變得非常單一，因此該捨棄的東西其實已捨得差不多。除了有不少大型家具之外，屋內幾乎沒有太多零碎雜物，所以整理起他們家，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
由於整理當天時間有點趕，我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在現場有任何情緒波動，結果就在看到我媽翻出幾張爺爺、奶奶的照片時，還是落下了兩行淚。我想，遺物中最難整理的項目，莫過於相片了，這些回憶類的物品，真的必須要等到最後再去翻看，免得進度落後太多。
後來媽媽把照片都集中帶回我們家慢慢處理，事後她也做了大量的斷捨離，丟掉那些重複、沒有笑容、沒有記憶點的相片，剩下要保留的部分，花了好幾個月完成翻拍，儲存成電子檔傳給我們。
在翻箱倒櫃之際，我們看到了一些很有趣的物品，還意外發現到許多骨董與值得沿用的瓷器、顏料、畫架、印章、毛大衣、老西裝等美麗物品，後來我們也是精選了少量的東西帶回家收藏，剩下一些好東西，就贈送給有興趣拿走的朋友。
避免囤積無用之物 減少家人體力與情緒負擔
我們花了2天時間，將房子裡要的物品挑出帶走，剩餘的大型廢棄物和垃圾，也按照原訂日期請清運公司全部清除，隔日再請居清人員花了一整天時間，把全屋打掃得乾乾淨淨，共花費近5萬元。最後，於2022年1月23日將房子交還給房東，從爺爺過世那天到完成退租，總共只花了20天。
回憶起2段整理親人遺物的過程，我也想著自己將來離世的時候，要留下多少有用的物品給親人？肯定是希望只留下有益且美好的，盡量不要造成家人的困擾。
因為所有東西到最後所剩下的實際價值極低，有些東西丟也不是、留也不是，現在丟廢棄物的價格也高，遺物愈多，家人們的整理負擔也愈重。（相關閱讀：他整理父親遺物，扔掉一屋子東西！洪蘭：人走時什麼也帶不走，不如活在當下）
感謝爺爺、奶奶，留給我們許多美好的回憶和有用的物品，也十分感謝他們倆老沒有囤積任何無用和多餘的東西，讓我們得以在整理過程中，減少許多體力和情緒的負擔。
當我們接受生命的逝去是必然時，遺物整理就不再是悲傷的課題。
（本文摘自何安蒔著，《整理之外：超越一般空間收納術，你需要知道的50件事》，布克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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