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可芯
那年剛從巴黎留學回來的劉品言,回到臺灣看著眼前不同的合約與戲約,對經紀人說:「我想挑戰偶像劇以外的劇本」。
當年除了傻白甜、父母雙亡、等待被拯救的女性之外,沒有人相信她可以飾演其他的角色。說出這句話後,她拒絕所有這樣類型的劇本,並經歷了長達一整年沒有戲接的日子。
現在回想,究竟是什麼支持著自己,她也說不清,只知道身上的那份傲骨與底氣,既是天生內建亦是後天養成,陪著她做了許多看似出格,卻影響一生的決定。當上天要給她一窪泥沼,她選擇掙扎而非癱坐;當外人要給她一個框架,她選擇謝絕而非領受。
圖片|劉品言 提供
後來的故事,我們都在電視上看見了。
在《未來媽媽》裡獨立果決的郭沁,在《華燈初上》裡負重前行的花子,劉品言不再以孱弱、甜美、單薄的女性形象走入大眾的視野裡,她演的這些角色立體且具有厚度,有著各自的磨難,也有著各自的獨立,同時亦反映著這個時代,作為一名女性的複雜和難以言喻。
選擇轉型,一路走到現在的言言,她在翻轉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戲路而已,同時也包含大眾對女性身材的指教、嚴苛的演藝圈對藝人標準與統一規格的要求、以及自少女時期便出道的她,如何讓大眾看見,那個小女孩已經長大了。
圖片|《華燈初上》劇照
在浪漫之都的社會課:一條法國麵包分三段吃的日子
劉品言自 14 歲便以少女團體 Sweety 出道走到聚光燈下,白天上課、下午唱歌、晚上錄音的生活,佈滿了她的十幾歲。當時的她還不曉得何謂喜惡,只知道生活就是一連串接受任務、達成任務的過程。這樣的日子一過便是五年,直到媽媽一句:「你有沒有想去外面看看?」,才為這樣馬不停蹄的生活,找到歇腳的理由。
選擇了巴黎作為驛站,言言在 19 歲那一年全面暫停演藝工作,單飛至法國留學。當時的她還不知道,在法國的這兩年,她將失去些什麼,又將獲得些什麼,而這無數的失與得之間,又會如何成為她後續體驗生命的重要基礎。
「我如何讓明天的自己活下來?」這是以前每天在鎂光燈下,她從沒問過自己的問題。
語言不通、獨自找房、遇到扒手、種族歧視,迎面而來的生存問題,重擊著當時不到 20 歲的她。
一條法國麵包,我會分三天吃,如果今天吃中間最軟最好吃的,明後兩天就要吃硬的。
第一次吃道地的法國麵包,也第一次吃苦。開始學會配置資源、管理慾望和未雨綢繆,過去的她面對挑戰總是來者不拒,但這是她第一次學會示弱,第一次承認自己的侷限。
不會說法文,就每天去咖啡廳跟老闆聊天;沒有錢,就去當地的拉麵店打工,每天站 12 個小時,洗三百個拉麵碗。
生存是如此不易,每天起床面對這陌生的城市,好幾次她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但牙一咬,法國麵包又吃了一截,法文又會了一點,錢又賺到了一些,一天又過了,又活下來了。
在巴黎那四年,讓我知道人不是只有一種活法,不管怎樣都可以活下去。
攜帶著在異鄉生存的瀕死經驗,兩年後劉品言再次回到台灣,她已經不再是當年稚氣未脫的少女,然而家鄉的人卻來不及認識她的變化。
一段逃離框架的冒險:持續說「不」的旅程
合約上白紙黑字,寫著簽約的五年內,她都得維持 45 公斤。剛回台灣決定重返演藝圈的她,看著這樣的合約,瞠目結舌。
這不只是體重問題,而是為什麼,我要五年內都長一樣?
接受過法國的洗禮,言言除了練就一身求生本領,同時也在國外見證了,一座擁抱多元性的城市會長什麼樣。在巴黎的街頭,各種體型、長相、穿搭都被允許成為市容的一部分,然而為什麼回到臺灣,變化是不被允許的,差異性是被抹除的?
美,能不能被申論,能不能擁有更多元的定義,而不是只是將人套上模具,規格量產?
當時的合約與戲約,都與言言的想法格格不入。每一家公司,每一檔戲,都對她有既定的想像,然而這些想像就像一條條粗長的繩,她知道若是她走入了這些想像,她將永遠被綑綁,成為不了自己。
於是在 23 歲那年,言言毅然決然成立了自己的經紀公司 —— 鴻言娛樂。
她想讓跟她一樣有理想且不願受限的演員和藝術家,擁有一個不算大,但至少能允許他們成為自己的空間。比起能否賺錢,她更在乎這間公司是否能提供支持。這幾年公司裡的藝人來來去去,她並不在意人的去留,只在乎他們曾經在的這段期間,是否離自己又靠近了一些。
從法國帶回來的韌性,開啟了她一串 say no 的旅程。敢於對無理的合約說不,成立自己的公司;敢於對傻白甜的角色說不,直至有不同女性形象的戲約;敢於對媒體針對她身材的指教說不,至今都維持著自己身體天生的型態。
這些因為對外界 say no ,而有機會對自己 say yes 的過程裡,讓她與許多美好的角色相遇。這些角色都是她一個個為自己守來的,是為自己立下原則、拒絕將就之後,一個一個盼來的。而這些角色也亦師亦友般,在言言生命的不同階段,教會了她許多。
在飾演《未來媽媽》的郭沁時,她剛結束一段感情,同時 Sweety 成員的曾之喬剛結婚,當時的她面臨諸多壓力,也曾懷疑過自己的選擇,然而郭沁教會了她果決,教會了她如何專心照顧自己的選擇。
在飾演《華燈初上》的花子時,這個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女性角色,教會了她收斂,如何面對自卑,如何負重前行,如何體會當代女性在大量的議論中,修剪自己而存活的困境。而若不是當初自己的堅持,這些與角色美好的相遇也將不會走進生命中。
圖片|《未來媽媽》劇照
破框後才是真正的開始:成為嚮往的自己
出了框,並不是結束,而是開始,屬於自己那手工打造的生命,在出了框後才真正開始。然而這場開始並不容易,沒有框架內的舒適與安逸,亦沒有放心遵從的規則,當生命由自己作主時,真正的困難才將紛至沓來。
對言言來說,那些她沒走入的框架,那些她沒被捕獲的繩,都使得劉品言這個名字,不再只是少女的粉紅色,也不再是傻白甜的純潔白,而是開始有了獨立女性身上那股靜謐藍,還有淌著血卻仍不減對生命熱情的血豔紅。
擁有了更多色彩的她,也開始發現自己身上的使命 —— 鼓勵這世上所有的勇敢。
若想看見什麼事被留下來,就該讓它發生;若嚮往什麼樣的自己,就該去成為。言言期許自己接下來的好幾年,不管在公司經營或是角色飾演,都能繼續往這個方向走。
她期許自己將持續用生命經驗,編織成一張厚而紮實的網,在不斷成為自己的同時,也為自己守住那些真正重要的事。同時她也會用那一貫有朝氣的嗓門,對還在框邊徘徊的人們持續地吶喊:「不用怕,真的不用怕,我會接住你,就像世界接住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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