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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從欲望一座城到鍾愛一座城──《焚城》影後

虛詞.無形

發布於 11月07日02:35 • 陳志堅

我們如此鍾愛這座城市,我們原以為可在這座城市終老﹗

閱讀電影視角,可以循劇情、細節、拍攝方式、特技或意識形態,從而尋找電影的深層意義場,如果要說《焚城》是一套怎樣的電影?它必然是鍾愛這個城市的人所拍攝出來所謂後真相時代的影像真實。

導演明哥(潘耀明先生)說,整套電影所見的垃圾場來自五個空間,因導演的堅持,整個空間拍攝必須在香港之內,配合特效,所謂高度真實感,電影要呈現的也就是完全的香港意識。電影在說話,從城市的失去談論城市的意義,從城市的意義解讀城市的悲涼終局,我城荒原幾可以說不在於天意,其實在人事,在天意與人事之間,彷彿一瞬間把這個繁昌的城市滅絕。

劇情張力龐大,自電影開始至結束,編劇設定時間線,凝縮在一天以內,時間壓迫造成巨大的視聽性隱喻,例如高官與災難現場的互通、災難現場與科學理論的碰撞、顧慮自身家庭和犧牲自我的矛盾,透過影像化和穿透性的聲音,在爆破之聲下所展示的雖有人性的真實,然而,電影企圖觸碰生命的底線,而最終發現原來人在最危急關頭時,仍舊能展示光輝人性的表述。胡晴舫說﹕欲望是簡單的,快樂卻是複雜的。電影張力之凝塑,全在於幾百萬人的生命在二十四小時內可以化為烏有,原來建基於富商為牟取私利,堆砌電子廢物飬養個人的欲望,高培德作為富商縮影,輕易說出:「唔使驚,定啲嚟。」快樂的本質就在個人欲望的膨脹,卻犧牲了整個城市的想願與將來。要毁滅一個城市很簡單,只需斷絕她的集體快樂,《焚城》的表層意義場在製造城市的空間絕望,然而最真實的隱喻其實在說城市快樂的失去。觀塘、深水埗、太平山頂的滅絕,在電影視覺化地展現香港成為下一個切爾諾貝爾,一百年裡不再可能有人居住,我城曾經作為引以為傲的現代化之城,然而,荒原一瞬,無所謂價值,在沒有快樂的年代,價值再也沒有其本身的意義。不過,也不要如此絕望,電影告訴我們,在大災難面前,人性與情義之角力到底一直存在,且完全沒有止盡,無論是高官議事廳內、災場混雜與困窘之間,人性最終不能戰勝人情,甚或是,親情原來是人性欲望最有力的對抗。

另一個閱讀《焚城》的視角,是電影的場面調度,所謂空間與時間的活化。那個名為銫137的伽馬輻射源,電影不單止展示了這個由核分裂產生的核裂產物,原來細小的醫療用品可造成巨大的輻射擴散,特寫運鏡范偉立失手跌墜微細的小瓶,對比大爆炸能瞬間毁滅整個香港,空間與時間的捕捉令觀眾頓然屏息靜氣,無聲的窒息感自電影擴散至劇院,微細的小瓶成了終極的空間符號,進入觀眾眼球,就像眼白白地看着自己的城市瞬間灰飛煙滅。可以說,過去沒有看見過香港曾拍攝如此荷李活式的宏觀場景,例如爆炸造成的橋面,集體疏散的浩大橫切,當然有電子垃圾場的複雜場面堆疊,作品的存在語境既為獨特,電子廢物問題被推高至作為香港土生土長居民不能不關心的課題,也就是說《焚城》很值得所有香港居民進場觀賞。

電影演員的表現專業且高質。除了展示消防員的勇毅,真誠地還原消防員進火場的險峻,以市民生命蓋過自身利益的大無畏犧牲精神,頗能觸動觀眾神經。王丹妮脫離《梅艷芳》裡的姿態,Fish也不是《毒舌大狀》的鍾念華,重新表演尤其眼神演繹的細緻。何啟華高水準演出,收放自如。嘉雯姐甚有驚喜。固然華仔擔演一貫實力,莫文蔚誠如高官,所謂最好的演員,就是有能在電影中完全消失了自我。

焚城具備時代意義與獨特性,電影離不開商業大片的置換,在商業大片與探討社會議題之間,《焚城》可說是社會與商業的電影融和,電影說白不是無從稽考,最終以Documentary的方式處理,冷靜而深遂,除了還原人性之幽微,電影處理問題方式不單是解構香港,更有力地構連世界,原來卡爾榮格所謂的集體無意識沒有地域之別,卻竟然如此普世,電影意識形態的展示,完全歸功於電影巧思的提煉與創造。

那是一個平和的晚上。筆者原以為觀賞一齣電影首映,怎料到江志強先生在劇院外接見(江老闆去年因《毒舌大狀》獲最佳電影,在香港金像獎頒獎台上說了漂亮的話),江先生如此成就,卻謙厚得宜,實在難得。他談及拍《焚城》的原委,談及期許為下一代能做的種種。筆者要說的是,能有多鍾愛一座城市,才會拍攝出如此質量的一齣好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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