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2023年10月7日，哈馬斯襲擊以色列，屠殺1000多名平民及擄走人質，惹來以色列大舉向加沙用兵，加沙經過15個月戰火後，一片頹垣敗瓦，已有逾4.5萬人死亡。一直各不相讓的以色列和哈馬斯最終達成停火協議，以色列內閣周五亦加以認可，有份斡旋的卡塔爾宣布停火將在1月19日上午8時半（即香港時間下午2時半）生效，意味着經過戰火蹂躪15個月的加沙人終於可以暫時鬆一口氣。不過，這是真正的結束嗎？還只是為特朗普上台冲喜一下而已？
自以色列和哈馬斯達成停火協議消息傳出，以色列人質家屬及加沙人終於看到曙光。15個月的戰爭令加沙人活在死亡陰影下筋疲力盡。《國土報》在達成協議消息傳出後走訪加沙安全區，記者說，過去15個月訪問加沙人，話題離不開日常苦難，如今終於有一絲希望。一名加沙婦人對記者說：「過去兩天，人們活在期待中，盼望好事發生在他們身上。」不少加沙人在戰爭以來不停走難，搬遷了3至4次，每天只顧為基本生存奔波，停火讓他們開始籌劃未來。有人等待拉法口岸開放，好讓一家人離開加沙，讓女兒有未來；也有人準備回家，甚至已收拾細軟：「即便房子已被摧毁，但回去至少可以看看，或者可以修茸一下，有一兩間房還可以住。」
看過加沙滿目瘡痍的景象，或許會覺得這些加沙人太樂觀。而且今次達成的停火協議分階段執行，以色列及哈馬斯各有理由不遵守。據協議，為期6星期的首階段將於1月19日開始，98名生還人質中，哈馬斯將釋放其中33人，以色列則釋放數百名巴人囚犯、以軍部分撤出加沙，流離失所的加沙人也可以重返家園。第二階段哈馬斯將會釋放餘下生還人質，以哈將結束戰爭，以軍全面撤出加沙。至於第三階段，哈馬斯會交還人質屍體。
據Israel Democracy Institute上周二公布的民調，多達58%受訪者支持這協議，雖然這意味着讓哈馬斯繼續掌權；12%則支持首階段協議，即釋放33名人質但以軍不完全撤出加沙；僅23%反對協議。美國總統拜登稱，今次達成的停火協議的框架跟他5月提出的一模一樣。不過，哈馬斯就釋放人質數目讓步，亦同意以軍在第一階段繼續在戰略要塞Philadelphi駐守。哈馬斯讓步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去年高層接連被殺，加上其支持者真主黨及伊朗自顧不暇。至於一直聲稱要在加沙戰爭達成「全勝」（total victory）的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最終同意協議，其原因不外乎美國施壓。
內塔尼亞胡的極右盟友一向主張重新佔領加沙及將巴人「遷移」出加沙。停火協議破壞了他們的美夢。內塔尼亞胡冒着得失極右支持者也同意協議，一來是礙於美國壓力，二來也可能是出於對美國候任總統特朗普的期盼。特朗普近日不斷要以色列同意協議，但不要誤會是出於憐憫之心，他只是希望為1月20日就職準備就緒、確立偉大領袖形象而已。以軍在加沙不成比例的軍事行動向來被國際社會批評，外界亦批評拜登未有約束以色列，但拜登政府仍然會就巴人人道援助問題向以色列施壓，又對西岸的以色列殖民者實施制裁。特朗普呢？特朗普對以巴的立場在首個任期已表露無遺，他在中東沒有什麼宏大目標，只是跟同是民粹主義者的內塔尼亞胡情投意合，2018年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首都，一點也不在乎巴人。特朗普上台後，內塔尼亞胡面對的美國掣肘一定少很多，他有更多時間對加沙隨心所欲、擴大西岸殖民。據《華盛頓郵報》引述消息報道，內塔尼亞胡向內閣稱，已得到特朗普保證，若哈馬斯不履行協議部分內容，以色列便可以恢復戰爭。
加沙人最關心的還是，今後的基本生活如何？目前局面仍然悲觀。根據協議，每天將有逾500卡車的人道主義援助物資運往加沙，當中超過一半會運到加沙北部（加沙北部正被以軍圍困，數千人斷水斷糧斷電，救援人員無法進入）。這似乎不錯吧？但誰把物資送到加沙人手中？
自以色列去年向加沙用兵以來，為西岸、東耶路撒冷、加沙的巴人提供教育、醫療及社會福利的聯合國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和工程處（UNRWA）一直成為磨心，以色列指UNRWA僱員跟哈馬斯勾結，去年10月28日更通過對UNRWA的禁令，90日寬限期兩周內便會結束。UNRWA在加沙是僅次於哈馬斯的第二大僱主，雖然員工人數在戰爭爆發後已減至約5000人，主力從事人道救援，但已比其他援助機構合起來的400人遠為多。以色列雖然淡化其角色，指其只負責進入加沙的13%人道物資，但UNRWA還負責管理難民營、分派食物及提供醫療，對流離失所的加沙人特別重要。禁令生效後，加沙人的人道救援由誰負責？這問題現時沒有答案。《國土報》周五引述消息指，美國目前正跟以色列商討，如何在過渡期確保加沙人道救援行動進行，亦向聯合國施壓促找出臨時方案取代UNRWA。
公布死亡數未計餓死、病死、冷死
這場荒謬戰爭的代價高昂，加沙衛生部所估計的最新死亡人數是46,707，約1.1萬人受傷。以軍稱戰事展開以來，1.4萬至1.7萬名恐怖分子被殺。《刺血針》（Lancet）本月初發表的一項新研究，根據加沙衛生部名單、社交媒體上的訃聞等統計，估計戰爭開始以來，加沙的「創傷死亡」（traumatic injury deaths）人數遠遠高於加沙衛生部的數字。研究只截至去年6月，結論是死亡人數為64,260，比加沙衛生部當時公布的數字高出41%。該研究只包括外傷死亡，並未考慮飢餓、疾病和寒冷造成的死亡。研究員估計目前加沙的死亡人數約為7萬。
參與研究的病理學家Francesco Checchi向《國土報》稱，部分死者可能仍埋在瓦礫，也有可能不少家庭被滅門，沒人通報，所以最終死亡人數遠超加沙衛生部估計。他指出，與世界上其他衝突相比，加沙的死亡率實屬罕見，死亡人數佔人口約3%，而且59%死者是婦女、18歲以下的兒童和65歲以上的老人。
傳媒多引述消息稱停火協議如何驚險完成，彷彿一了百了，但加沙今後往何處去？美國去年跟阿拉伯國家曾傳出有意提出解決以巴問題的「路線圖」，促成巴勒斯坦最終建國，將加沙交給經改革的巴人自治政府。內塔尼亞胡去年2月拋出只有一頁的戰後加沙藍圖，稱戰後加沙將交給「具有管理經驗的本地人」，但沒有任何具體管理計劃，而戰後加沙將繼續處於以色列的封鎖之下。但目前加沙的明天已沒有人理會了。即將卸任的拜登周四只呼籲，為了長遠的可持續發展，以色列「必須想辦法容納」巴人的「合理關切」。
但對經歷15個月劫難的加沙人來說，回家仍然是此刻的盼望，雖然家已經成廢墟，雖然明天仍然如此不確定。
文˙林康琪
編輯˙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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