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今年90歲，身兼收藏家團體「敏求精舍」3任主席、攻玉山房主人的葉承耀，是全球最重要的明式家具藏家之一。在本月底舉行的香港邦瀚斯拍賣會，他將展示15件、總估價逾5000萬港元的明式家具系列。身兼醫生和藏家的他，今次跟《開眼》讀者分享36年來收藏明式家具的心路歷程。「醫生需用眼光、按步驟斷症，看文物亦一樣。開始時會先看外觀，之後分析。我就是這樣鑑賞明式家具。」
精力充沛的葉承耀，拿着一個載滿圖錄的公事包來拍賣行，跟記者分享收藏心得。當他打開圖錄、訴說藏品故事時喜上眉梢，笑個不停。他今年的舊曆生日落在新曆11月26日，「燕几衎榻」拍賣會在27日舉行時他便是「90+1」歲，這場拍賣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我爸爸亦是醫生，但對收藏沒太大興趣，只買些裝飾品。」引領他成為藏家的是五叔和七叔。五叔葉海谷去世後，葉承耀繼承他的古玉收藏，以及清代書法家伊秉綬所題的「攻玉山房」匾額，「攻玉山房」自此成為葉承耀的齋號。
收藏路上結善緣
向有研究佛學的葉承耀，在收藏路上結下不少善緣。「1969年我開始收藏中國藝術品，包括書畫、瓷器和玉器等。後來經廣東銀行老闆霍寶才，介紹我認識創辦『敏求精舍』的名藏家胡惠春，便跟他學瓷器，但我發現瓷器很貴，慢慢沒心機學。之後改收書畫，又發現太多假東西，難以分辨。」他也不執著、隨緣而行，隨着大時代變化而開拓新方向。
「1980年代中國開放，有大批古董家具出口，主要地點是港澳。」1987年他認識了被譽為「黃花梨皇后」的嘉木堂主人伍嘉恩，與她亦師亦友。「收明式家具的難處是理解其榫卯結構，一般是工匠才掌握。她對此甚有研究，受倫敦西洋家具訓練後自學明式家具。她非常可靠，是我一個好好的老師！」他憶述當時收藏市場的人普遍未有慧眼。「當時的明式家具不算貴，甚至有商人覺得無用，想盡快出售。我便開始入手，開始成狂！」
1991年，他在香港中文大學首次舉辦明式家具展覽和出版圖錄。其間，伍嘉恩介紹他認識北京的「明式家具之父」王世襄。王世襄形容是次展覽是世上首次私人舉行的大型明式家具展、世界第一本明式家具圖錄。「之後我在新加坡、台北、美國等地舉行展覽，現在回想，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如此有毅力。」葉承耀跟伍嘉恩非常合拍，對方協助安排空運藏品，其中一次的英國展覽還獲得保險公司贊助。
好眼光助頓悟 資料蒐集如漸修
葉承耀認為，眼光對於收藏最為重要，也是他作為藏家的修行重點。明式家具經常和人體皮膚接觸，作為皮膚及性病科專科醫生的他，在觀看和觸摸家具時有什麼獨特的看法和感覺？「醫生需用眼光、按步驟斷症，看文物亦一樣。開始時會先看外觀，之後分析。我就是這樣鑑賞明式家具。」他表示資料蒐集非常重要，若好眼光能幫助藏家頓悟，一眼能看出珍品的價值；整理資料工作便是漸修，以漫長時間探索。「當年我曾往在台灣1個月，為的是每天逛故宮博物院。」
他在收藏初期由最精的東西入手，之後慢慢擴闊領域。「早年明式家具價格不算高，我荷包仍負擔得起；加上家具分類又不算多，只有坐具、牀、枱案、櫃、桌、屏風和筆筒等，可按部就班慢慢儲齊。很快就由幾十件入手至過百件了。」不過他的要求很高，「我有幾個選品法則：首先必須是真材實料，其次是要有70分以上」。原來他會為每件珍品評分，他解釋家具有不同等級的「病情」。「經歷300多年歲月，表面小花痕在所難免，屬小病；有些枱椅會因受潮損壞而被削短，但假如整隻枱腳是後來更換，便屬於大毛病，不能接受！」
他說木材的皮殼最難看明白，「木紋300多年和空氣接觸後會有轉變，有些工匠又會使用打蠟技術把其突顯出來」。但他一直記掛伍嘉恩傳授的要訣：用自己眼光。「她說專家可一眼看出家具年代，例如我一睇就知你年約40歲，憑打扮又能得悉你屬哪個年代的潮流。」看人、看皮膚和看木材，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最愛黃花梨 盼傳承珍品
芸芸木材中，葉承耀最愛黃花梨。「色澤金黃、紋理靚，夠多元化。當一個衣櫃前後左右4塊木板表面的紋理都接近，可估計是在同一棵樹裁出來的。」他指木材曾有生命，上面記錄了生長痕迹。「為何明式家具發展發達？因為明末開始有大量木材從東南亞入口。晚明的黃花梨木紋跟現代不同，可能是水溫土質不同吧！」他從公事包取出一份清單，定義了何為明式家具，叮嚀拍賣行專家要向參觀展覽的有緣人發布。「明式家具要選用黃花梨、紫檀等硬木，並且屬晚明到早清期間的出品」；另外亦要符合那段期間的設計款式，「清代後來發展出較精巧的新款，但規格已遠離明式家具的主流，便不算是範圍之內」。
他的心頭愛有很多，有些直言不捨得賣。「我最愛的款式是酒桌、香几、衣架，夠大方好睇。」他猛揭圖錄，向記者展示一張全球不足20張的摺椅，一個雕花極精美的衣架，一款與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品成對的御用嵌紫檀木百寶炕案，以及一款表面蓋子可揭起的四足活面獅龍紋香几，愈說愈興奮。「1988年起收藏明式家具，不經不覺已36年了，我也變了老人。」他說自己擁有的明式家具有百多至二百件，要用3個貨倉擺放，後來萌生分享和承傳的想法。「我人老了，如何處理它們？擔心它們成為家人的負擔，因為不易打理！我考慮後覺得應和人分享，為何一定要自己霸着……我曾擺放過百件明式家具在家，太太很有意見。因那些椅子不能坐，幾十萬元一件，會造成損害啊！」葉承耀憶述時還很肉緊。他笑說家具原本是生活品，但放在自己家中卻不能使用。「我相信其他藏家用真金白銀買入，必定會好好保存它們！」
葉承耀說就算是乾隆皇帝，也沒法好好保留自己的珍品，多年後散發到全球各地。「最好是開間博物館吧！」他說把它們帶到拍賣會的好處是可認識更多藏家。「到此人生階段，我很高興能與全球明式家具藏家分享這些珍貴藏品。如果有人向我說，曾在其他地方看過某些同款家具，我會很興奮，馬上會去搵它出來！」對於藏家來說，收藏界的塵世誘惑無盡，美麗的東西實在太多。
他認為收藏的最高境界是背後的哲學精神。「為何這件東西靚，好多時也說不出，可能是上天賜予的inspiration吧？要慢慢領悟，不能單單用科學解釋。」他說可能有點接近中醫思維，需要用人文精神去領悟，而非單靠數據分析。雖然他說眼光重要，但收藏也着重感受：「開心滿足是最緊要啦，哈哈！」
燕几衎榻：攻玉山房藏中國古典家具
拍賣日期：11月27日
地點：灣仔皇后大道東50號太古廣場6座11樓香港邦瀚斯拍賣中心
香港預展：11月23至26日
網址：bonhams.com
文：呂一心
編輯：梁曉菲
設計：賴雋旼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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