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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海邊走達人}文海林 往海邊走 到訪遙遠的深度時間

明報

更新於 2天前 • 發布於 2024年12月28日20:30
{海邊走達人}文海林(賴俊傑攝)
{海邊走達人}文海林(賴俊傑攝)
文海林新書《天亮前往海邊走》,封面由後話文字工作室設計。(賴俊傑攝)
文海林新書《天亮前往海邊走》,封面由後話文字工作室設計。(賴俊傑攝)
(受訪者提供)
(受訪者提供)
文海林喜歡到海邊漫走,記錄香港生態故事。(受訪者提供)
文海林喜歡到海邊漫走,記錄香港生態故事。(受訪者提供)

【明報專訊】訪問當天是一個陽光充沛的冬天假日,文海林約我在一個面朝馬灣海峽的咖啡店,靠坐在一塊落地玻璃旁,講述那些她反覆往海邊走的故事,偶爾有一隻昆蟲嗡嗡地來旁聽,冒失地撞上透明玻璃,飛走,然後又折返。如是者,我們的訪問裏就有了嗡嗡聲的自然插曲。

童年有扇窗,窗外有片海

文海林告訴我,很小的時候,她就愛在窗前發呆。窗外有一片海,童年時的她常常趴在窗台上,細數在那片很窄的海面上往來的船隻。有時候是貨船,有時候是渡輪,甚至有時候是巡邏艇,在晚上,往漆黑的屋內射進一道強光,好像有人突然闖進她的黑夜,很特別。稍稍長大一點,她才知道窗外那片海域是一個貨運物流的地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藍巴勒海峽。

對於童年的海林來說,藍巴勒海峽是一片可以投放情感和想像之海,是一個疏導情緒的出口:「大概五、六歲開始吧,就會覺得海的對面,有一個與我一模一樣大的人。她與我有相同的感受、相同的情緒,我們所有的東西都是一樣的。這樣子,我就會覺得自己的不開心或憂傷,會有另外一個人理解。當然,漸漸長大後,我會知道這都是自己想像出來的,但小時候的我正正是需要這樣的一片海。」

而長大後,她開始走到海邊,接觸實體的海,她與海的關係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目之所及的海並非只是一個投放她主觀情感的載體,也是一片實實在在的海。於是,她透過反覆前往海邊、大量蒐集資料等方式,重新認識這些熟悉又陌生的「他者」。

然而,文海林坦言自己不是一個很有計劃去創作的人,寫好的稿子就放在抽屜裏,有時候一年才投稿一次。當她去翻看這些存放在抽屜裏的文字時,海的身影常常出現:「我寫過一個關於水手父親消失了的故事,也寫過一個關於填海的小說。大概是那時候就開始翻閱關於香港海邊的資料,例如海軍的歷史,或是生態的資料。」除此之外,她愛用身體去感知海邊這個空間,如早期跟朋友學潛水,常常到海裏探索;後來因為一些契機,跟着不同人往海邊走,對海與陸地的邊界了解更多,也逐步寫成了《天亮前往海邊走》這本散文集。

書名的寄意

夢是《天亮前往海邊走》常常出現的一個元素。散文中的「我」常常夢見一扇窗,有一把聲音問自己要往哪裏飛行,往左是通往葵青碼頭的一段窄小海道,往右是通往深井屯門大嶼山的寬廣海域。而這些夢在她的文字中就像一個開關,向讀者打開一道又一道的風景。

無獨有偶,海林告訴我,新書的名字也是源自於她的一個夢:「有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散文集的名字。有一天,我突然在半夜中驚醒,又睡去。而這一次,我夢見一條隧道,很黑。夢醒後,不知為何,我就想到『天亮前』這三個字,但又幾適合。」她繼續延伸解釋道:「天亮前」可以是一個意象,就像人身處在黑暗時仍然對於一束光有盼望的狀態,也有點像中世紀時期,希臘的雕像被破壞,人處於跌跌撞撞之中,但仍然會在黑夜之中有星光的感覺。

同時,「往海邊走」亦可以視作另一個意象:「我自己當時就好像被投擲到一個處境,就是往海邊走。這個海可以是實體的海,也可以是隱喻的海。」海林認為「往海邊走」這一個動作,注重的不單是抵達終點的那一剎那,更重要的是前往海的路途上遇到不同的人、物種、流水、瀑布、河溪和泥灘等,甚至可以是自己的回憶,是一個慢慢打開不同領域和層次的過程,很切合她想表達的東西。由是者,將「天亮前」的心境與「往海邊走」的過程結合起來,就成了這本散文集的氛圍和基調。

編書的巧思

起初,這本散文集尚未成形,文海林在一個叫「豐饒海」的專欄中寫下自己或與友人前往海邊的經歷。後來這個專欄有了「續集」,改名為「豐饒海人」。與第一個系列不同的是,這次她主要跟着一些海人、潛水專家或是保育學者等,繼續往海邊走,紀錄香港海岸線的不同樣態。

這兩個系列合共兩萬多字。後來,文海林又將它們重新改寫,發展成如今散文集六萬八千字的厚度,分成兩輯。輯一是「島的記憶」,輯二是「山海之間」。

問及為何有此編排時,文海林笑稱這是編輯洪嘉的安排:「一開始我交給編輯時不是這樣的。我編排的方式比較死板,將較多個人經歷的文章放在同一輯,而側重知識性的放在另一輯,但如今書中的次序完全是一個新的編排。」當她依着新書目的呼吸和節奏再讀一次時,好像重新理解或明白了自己為什麼要寫這本書,甚至向編輯坦言自己在閱讀過程中被重新觸動而落淚,「編輯雙眼睛真的很不一樣。」

據文海林的說法,輯一主要是寫香港島和離島的篇章,而輯二則是寫九龍半島和新界,整個概念有點類似於香港的地形,一個島與半島或是三面環海的地貌,「上面就是陸地,這裏是海,有點像是在打開香港地圖的感覺。」

同樣的巧思體現在內頁的照片上。不難發現,在《天亮前往海邊走》這本書的前中後中夾雜了攝影師張震揚在涌尾、石排灣沙灘和蘆鬚城泳灘拍下的海浪照片。文海林說,這批照片原本是張震揚在南丫島藝術節上展出的一批黑白照片:「他趁晚上爬山去到海邊,把整個世界當作一個天然的黑箱,將相紙擺入去海浪裏面,然後拿着相機閃光燈,拍下海浪的形狀。背後的想法就是捕捉一些無法捕捉的東西。」雖然張震揚影菲林相,文海林寫散文,兩者的藝術媒介不一樣,卻有着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想在海陸之間捕抓一些稍縱即逝的東西。

海邊的深度時間

談及香港的海岸線、地貌時,文海林總是忍不住嘆息它變化之迅速,那些散落在海邊可能上百、千年的痕跡就此而消失:「Robert Macfarlane有一本書叫《大地之下》,裏面有提到一個地質概念,深度時間(deep time)。人有人感知時間所用的量度單位,海也有自己的時間量度方式。」

按她的說法,深度時間的單位不是我們人類感知的年月日或者時分秒,而是一種紀元,一種很長很長的時間。在這些漫長的海洋時間裏,珊瑚鈣化成珊瑚礁,牡蠣、蛤蚌將吸入沙粒磨成珍珠,而海水會隨着月亮和太陽之間的引力,把在海牀的沉積物衝上陸地。而她,就是在海邊仔細打量着這些沉積物,研究或感受它們背後所蘊藏的深度時間的人。如在〈河看海〉一文中,「我」和朋友在甩洲旁邊漫步,感受那些貝殼殘骸如何在海底沉睡,之後又如何變成土地,種植紅米,再因緣際會,慢慢演變成如今的樣子。

她書寫這本書的時候,身邊陸陸續續發生了不少的事。有時候,她會搭一程船,到訪一片島嶼,走到海邊,把自己放逐,放逐在這些深度時間裏。文海林只在中學修讀過地理,大學在文學院深造,對於自然和地質的知識,都是靠個人閱讀吸收所得:「以前我自己都很喜歡看一些古代地質的文明,例如印加文明失落、古希臘文明失落;也愛買一些BBC的自然系列來看,可能那時候也不知道生活該如何過。」而將自己一頭栽進海邊或書海之中,是她抽離現實時間的一種方式。

香樂思與馬蹄蟹

《天亮前往海邊走》這本書有趣之處在於,它一方面是「我」對於童年往事的追憶,另一方面又穿插了不少海邊生物的生存處境、他人的故事和殖民史等等,可見作者廣博的知識與視野。如〈地上星圖〉帶我們看潮間帶的馬蹄蟹,另一邊廂也會提到《野外香港歲時記》(The Hong Kong Countryside through the Seasons)作者香樂思(Geoffrey Herklots)在香港的處境。

文海林認為自己對人和自然的故事都有興趣,而且覺得香樂思和馬蹄蟹雖然是兩個物種的故事,卻似乎有着一種共同的處境:「香樂思在淪陷時期被日軍囚禁在赤柱集中營,當時他不得不留在這裏,無法離開。而馬蹄蟹是擁有幾億年歷史的生物,牠們的棲息地在海邊,但威脅愈來愈多,環境不適合牠們,導致數目愈來愈少,但牠們也無法離開,也是一個艱難的環境。所以,香樂思因為時代,馬蹄蟹因為不合宜的環境,兩者都不得不困在某地受苦。他們某程度上來說處境是相似的。」

愛探險的女孩

訪問到尾聲時,我忍不住問她書中所寫那條荒廢的馬灣舊村在哪裏,可否帶我走走。於是,我們便拎起厚重的衣物,沿着斜坡水泥路,慢慢走向《天亮前往海邊走》裏那個荒廢的碼頭和村落。

水泥路的盡頭是一道道白色的擋板,示意行人不能再往前通行。擋板背後是幾棟嶄新的彩色度假房子,而馬灣公眾碼頭靜靜坐落在不遠處。文海林指着碼頭對我說,這裏原本是馬灣熱鬧的市中心,附近曾是市集和棚屋,如今一片寂寥。

第一次到達這個地方時,文海林十三、四歲。那時候Google Map還沒有興起,她不再滿足於坐在窗前對着藍巴勒海峽發呆,於是決定一個人到外面逛逛,搭一程船到一個未知的地方,也算是一次美好的逃逸和探索,「不到海邊很無聊,要不就是去商場,都是一些連鎖商舖,反而我喜歡這個荒廢的空間,幾十年都沒有人寫過。有時候我經過,它仍是很原初、很悠閒的樣子。」

她繼續在彩色房子前鉅細無遺地向我憶述遇見馬灣舊村的經過時,我不禁想起她在咖啡店訪談中反覆提到的一個夢。夢中總有一扇又一扇的窗,她可以透過打開這些窗抵達不同的地方,開啟不同的旅程,像一位無畏的探險家。

文˙ 林英華

{ 圖 } 賴俊傑、受訪者提供

{ 美術 } 朱勁培

{ 編輯 } 梁曉菲

fb﹕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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