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等待《音樂遊樂場》新書分享會開始時，場內音樂一首接一首播，純音樂琴聲剛響起，身旁的樂迷立即笑着交頭接耳，輕聲哼唱「想得到煙花／馬上有煙花／你未看到嗎」；另一陌生旋律隨後播放，同樣有人唱起「神秘像你／你將一隻夜光杯揭開」。一首是張敬軒2023年的歌曲《隱形遊樂場》，一首是謝霆鋒2003年的《夜光杯》，兩首皆由嚴勵行（Johnny Yim）編曲或作曲。他描述20年來當音樂製作人的路途猶如遊歷在遊樂場，與他再細聊，才發現這遊樂場不太夢幻，更多的是現實。
《那誰》、《電燈膽》、《講不出聲》、《騷靈情歌》等等這些耳熟能詳的粵語流行曲都由Johnny編曲，但原來他並不是從小接觸流行曲長大。他的父親從事中樂演奏，每晚都跟樂手和歌手到家門隔壁的小單位夾曲；母親是中國舞蹈家，編舞時重複播着中樂團民樂。雖然Johnny長時間被鑼鼓、笛子、嗩吶等演奏聲環繞，但似乎也未能觸動他的心弦，反而靜佇閒置家中一角的鋼琴最吸引他。當年他5歲，聽到由羅文演唱、顧嘉煇作曲的劇集主題曲《小李飛刀》，引發他對彈奏鋼琴的興趣，一年之後向母親主動提出「我可以學鋼琴嗎？」，便開始了音樂路。他喜歡的是古典音樂，有拉赫曼尼諾夫、蕭邦、柴可夫斯基的樂曲。直到現在，他最喜歡的音樂家也是擅長演奏協奏曲的俄羅斯鋼琴家祈辛（Evgeny Kissin）。
活用樂器編曲增層次 「三寶常備」
那為什麼會改成在流行樂壇發展？Johnny說他出身不富裕，想用音樂來維持生計，選擇流行樂壇是「別無他選」：「彈琴、彈古典音樂，那些很難是一種職業，你要練一世，成為郎朗級別才搵到錢，但在流行曲行業用音樂去搵食，至少生活到，要接近音樂的事業發展模式就在流行文化工業裏面，當時也只是覺得如此，不清楚。」
Johnny分享他在加拿大讀書、青少年時期才開始真正接觸流行曲，他在華人商場的卡拉OK店現場伴奏，與朋友組成樂隊，每晚需準備海量歌曲供人點唱。後來他參加加拿大中文電台（Fairchild Radio）的「加拿大中文歌曲創作大賽」，自學作曲編曲，最後作品《是我》得到季軍，使他決意盡早大學畢業，回到香港的音樂行業。回港後的Johnny憑歌曲《黑洞》贏得第16屆CASH流行曲創作大賽冠軍，當中的編曲特別得到音樂人評判的賞識。從那天起，他成為全職音樂人，專心製作音樂。後來《是我》更由郭富城唱出。
Johnny以作曲躋身樂壇，但他最享受的崗位卻是香港樂迷不太留意的編曲。他介紹作曲家負責設計原創主旋律，歌曲想表達的信息，如「我喜歡你」，就是作曲的部分，而編曲則是負責如何妥善地安排、提供合適的意境滲透歌曲信息，他認為「幫到很多很多，絕對不是主宰，但成功的機會有九成，和人說話的伎倆一樣」。他有感一些樂器在作曲編曲時特別常用，如鋼琴、結他和弦樂，「這3個樂器非常入屋，就好似糖鹽醋那樣，就算你不煮飯，家裏都有，不需要教育，人們都會聽得舒服，這個不是技術的問題，而是人喜歡這些聲音，不止限於香港」。透過靈活運用不同樂器來編曲，令歌曲的層次更多，情感更豐富，吸引聽眾多聽幾次，也有助突顯歌手的優勢。
市場主宰流行樂壇 製曲看歌手特質、資源
回想過去編過的歌曲，Johnny指G.E.M.（鄧紫棋）的《睡公主》很難忘。那年的鄧紫棋只得17歲，年紀輕輕卻展示出音域廣、音樂敏銳度高的特質，因此Johnny在編曲上沒有什麼限制，為突顯鄧紫棋聲音的力量，Johnny在歌曲後段就讓她「嗌」，他讚歎沒多少個歌手可以這樣唱，「這個小女孩很厲害，我們要畀啲心機做」，於是投放很多資源製作這首歌，以充分表現她的演唱能力。Johnny指製作流行歌曲「絕對是一個customer service（客戶服務），與『我』沒有關係」。音樂製作人先根據歌手的個人特質、聲底、職業走向等因素計算，再決定做什麼音樂。「做『錯』的意思不是說做錯一首歌，而是幫他決定錯，例如他是一個內斂的人，但就幫他做一些很輕佻的歌，那就不行了。」Johnny說按照每個案例有不同的製作歌曲做法，也要看歌手的派歌資源。
Johnny直白道出「根本要基於市場才能做到流行音樂，否則這件事就是做『音樂』，不是做『流行音樂』」，「香港的所謂的流行，就是人們偏好的pattern」。黃霑在博士論文《粵語流行曲的發展與興衰：香港流行音樂研究（1949-1997）》曾引用英國文化理論學者Raymond Williams的研究來定義「流行」，分別指屬大眾喜愛的事物、大眾為自我需求所創造的事物、有意圖博取大眾喜好，以及價值和質素比較低。以此定義來看流行音樂，它的確屬於一種迎合大眾口味，容易被大眾接受及傳播的音樂類別，創作時需考慮市場需求和趨勢。「我會定義自己是一個專業的音樂人，意思好比專業地整車，你是想客人的車整好，不會想我把我的車整好。我是幫歌手完成（歌曲）這件事。」Johnny補充，幕後製作人員影響着歌手，由老闆是否願意投資開始。
製作人「冇得報名」 獨行不易但可試
商業考量在流行樂壇永遠不容忽視，「當你是老闆，你覺得市場需要這件事、適合那個年代、適合那個時候的位置，但還沒有人做，那你反不反應呢？」Johnny舉例組合Twins的誕生，「當時市場需要令人開心的東西」，Twins以青春活潑的學生形象打入樂壇，唱出少男少女的心事，至今仍有一群聽眾。他再以組合MIRROR作例子，「這麼多年香港都沒有試過有男子舞團，他們一群人衝出來玩，其實幾過癮，有人肯做，就回應了市場，最後就成功了」。Johnny指歌手的成敗取決於老闆的前瞻眼光，但他觀察現時樂壇未必每個歌手都有機會發揮他們最厲害的一面，有些人沒有得到合適的歌曲，反倒浪費了才華，很可惜。
Johnny又道來從以前開始音樂製作人已是一個「冇得報名」的行業，當年還有些比賽機會入行，但CASH流行曲創作大賽已於2014年停辦，他也為現時渴望投身樂壇的創作人感到不知所措。雖則在數碼年代，只要有一部電腦和電郵就能開設帳號，在音樂串流平台或YouTube上載自己的作品，但Johnny認為，沒有唱片公司的支持，路難行很多，「因為娛樂圈是一個對人的行業」。即管如此，Johnny勸勉音樂是離不開人生，若要嘗試「one man band」，同時兼任多個角色，又未嘗不可。
文：何詩韻
設計：賴雋旼
編輯：譚雅詩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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