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1930年代,物理學家愛因斯坦曾致信心理學家弗洛伊德,討論「為何會有戰爭?」(Why War?)。弗洛伊德在回信中提到「暴力」:自我保護(self-preservation)的本能,驅使生物排斥外部入侵並向外攻擊;進入文明後,人類不被允許隨意攻擊他人,攻擊對象有時會轉向自身。弗洛伊德還認為力量(Might)與權利(Right)都是暴力的一種形式,法治(reign of law)、體制(establishment)亦不過是一種集體的暴力。
「暴力存活在我的身體裏,亦存活在生活中與我息息相關的每一處。」「極致暴力」展覽策展人鄭家醇(Cusson)如是說。在東歐的生活經歷,令他切身感受到以色列、烏克蘭等地戰爭帶來的暴力;飲食、咀嚼、消化、排泄等日常行為,亦讓他體會到身體中暴力的存在,展覽「極致暴力」就此誕生。
當暴力如此普遍,人們對暴力的想像,或許多是社會新聞中頭破血流的場景,或是戰場上的殘肢斷臂、血雨腥風。但Cusson卻希望通過展覽,用藝術的視角解構暴力:「藝術作為一種視覺語言,能夠很好地呈現暴力;從哲學的角度看,許多哲學家、藝術家都曾討論過暴力作為一種美學。」「暴力美學」一詞常出現在電影影評中,表示將暴力或血腥元素作為一種美學元素呈現,在各類文藝作品中亦十分常見。Cusson解說,從耶穌釘十字架到美聯社鏡頭下特朗普流着血高舉拳頭的相片,都是暴力美學的體現。
懷着對「暴力美學」的思考走入展廳,第一眼看見是韓國藝術家金斗真的裝置藝術作品《神聖後裔》(Divine Descent),金屬、玻璃與矽膠製成的鎖鏈懸掛在牆上,冰冷卻不失精緻;被鎖在中間的是一枚小小的金屬十字架。「金斗真的創作靈感來源於與玻璃藝術家前度的分手,十字架則是來源於耶穌釘十字架的故事——因為猶大的背叛,耶穌被釘十字架,神蹟得以顯現。」在藝術家眼中,這個宗教故事與他的戀情有相似之處,「或許我們作為受害者,屈服於暴力之下;但當一段時間過去,走出來的我們會尋找到更重大的人生目的」,Cusson說。
盼觀者察覺與正視「無處不在的暴力」
通過藝術,將個人遭受的情感暴力、宗教中的人際暴力與更廣闊的「暴力美學」相連接,不禁令人想起上世紀女權主義運動的口號:「個人的即政治的(The personal is political)」,鼓勵人們從政治的角度肯定和擁抱個人經歷。展廳一角的牆上,懸着一朵綻放的紅色布製花苞,似血盆大口,又似女性生殖器——這是韓國藝術家禹漢娜的作品《上竣》(Agari),展品的英文名在日語中有「上升」之意。Cusson解說,在韓國東大門,有許多女性勞工。藝術家從東大門購買布料,將柔軟的布製成極具視覺衝擊力的「雕塑」,希望令觀眾察覺存在於女性身邊的、難以察覺卻對身體造成傷害的暴力。
面對藝術品帶來的視覺衝擊,有人會正面凝視,亦有人選擇視而不見,一如人們對暴力的態度。在Cusson看來:「通常,人們都不想正視暴力。但暴力仍然存在,在一個暴力的議題背後,通常隱藏着更多不同的暴力。比如人們常譴責恐怖主義使用暴力,但是什麼引致他們使用暴力?背後有千絲萬縷的歷史與文化交織。」透過展覽,Cusson希望人們可以「正視無處不在的暴力」,畢竟,「強行消除暴力,也是一種暴力」。
「極致暴力(Vitalis Violentia)」
日期:即日至11月23日
時間:上午11:00至晚上7:00(周二至六)
地點:香港黃竹坑香葉道4號 怡達工業大廈9樓D室 PODIUM畫廊
文:王梓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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