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瓦拉東（Suzanne Valadon，1865-1938）這名字對香港人來說可能比較陌生，但她卻是巴黎人的驕傲，代表着女性在藝術上能靠自身努力和悟性，獨力闖出一片天！瓦拉東不止是法國藝術界標竿——法國國家美術協會——公開認可的第一名女性畫家，她更是首批打破性禁忌的畫家之一，將男性和女性的性器同時呈現於畫作中而不感羞恥。她的畫作風格游走於印象派、野獸派和象徵主義之間，幾近「無門無派」，而在長年的創作中，她不滿父權社會的男性目光，因而發展出一套獨特的表現手法，摸索着如何以女性角度來刻劃胴體：例如她不需要女模特兒擺出時興的誘人動作或姿勢，以避免「取悅」男性觀眾；她也會繪畫年老或肥胖的女性或其胴體，並拒絕「隱藏」她們的皺紋或「缺點」；此外，她明知當時的畫家討厭看到男性性器，她還是堅持畫出來，也會故意刻劃她所欣賞的男性胴體線條，挑戰當時的審美觀……一切正如她在訪問中提到：繪畫是為了快樂，而這並非某些人的專利！
瓦拉東的人生確實傳奇，充分體現她如何自主地掌握自己的命運：她生於單親家庭，從未見過生父，並於巴黎蒙馬特的基層區域長大，母親是名洗衣工人。她自幼叛逆，15歲便當上裸模，先後於多位大師的工作室中待過，當中包括亨納（Jean-Jacques Henner）、夏凡納（Pierre Puvis de Chavannes）以及土魯斯-羅特列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等人。其間，瓦拉東愛上繪畫，便決心邊當模特邊偷師；10年間，她自學成家，並以自己家人為模特兒，創作了一系列畫作。然而，一切並非順風順水：在Centre Pompidou舉行的瓦拉東展覽，策展人提及她與土魯斯-羅特列克的一段孽緣，同時也提到她的作品被亨納奚落，更被夏凡納揶揄她「只是名裸模，應該安分守己」。她曾一度抑鬱，甚至陷入自殺邊緣，直至遇上她的伯樂——印象派大師德加（Edgar Degas），才從低谷中反彈過來。
筆者認為策展人有心以流線形的迷宮式間隔來規劃展覽路線，一方面展現瓦拉東的韌性和適應力，另一方面暗喻她那迂迴曲折的一生。展覽提到她喜愛將「鏡」畫進畫中，而畫中的女性（尤其年輕女性）多會持鏡或看鏡，這符號象徵着她們對自我的尋覓與塑造。筆者特別喜歡「家人系列」中Marie Coca et sa fille Gilberte（1913）和La Poupée Délaissée（1921）兩幅畫的對照；前者刻劃其侄女小時候抱着娃娃的純真，後者刻劃侄女長大成人，捨棄娃娃，赤裸照鏡，異化地意欲滿足他人目光。瓦拉東的畫正正是這樣細膩，不着痕迹地對世界控訴不滿。
展覽展出她的不少名作：例如La Joie de vivre（1911），雖然仿效了當時畫家所喜歡的「出浴場景」，但瓦拉東故意加入一名裸男，暗諷過往的男性畫家如何借藝術之名「窺視」或「定義」女性胴體；另一名作Vénus noire（1919）則強調黑人女性的美，並拒絕以當時白人中心主義的審美觀和對黑人的刻板印象來描繪黑人女性。展覽最後部分更壓軸展出當時最具爭議的名作Adam et Ève（1909）：她將自己與丈夫的胴體（連性器）畫進這《創世紀》畫作中，極具挑釁性。最終畫作在當年展出時被「和諧」了，也成了瓦拉東藝術生涯中的小遺憾。然而，今天回看歷史，曾經如此高舉自由的法國竟然這樣審查畫作，確實諷刺，但瓦拉東的一次小讓步也讓她能在未來繼續展出創作，並深遠影響法國藝術的發展史，以及日後女性藝術家在藝術圈的地位。
註：展覽於巴黎Centre Pompidou展出至5月26日，票價為17歐元。
文：塞納河專業投訴員（一群現居巴黎，愛好法國文史哲、電影和奇聞趣事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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