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繼10月尾看了《麻雀(死)在物流貨倉的那個晚上》,11月至12月又一連看了3齣本地編劇創作的作品,由藝君子劇團黃呈欣與方祺端編劇的《蒲公英吃海洛英2.0》,到前進進戲劇工作坊「讀劇馬拉松2024」的兩個劇本,李智達的台北文學獎舞台劇本首獎作品《輕一點,好嗎?》,以及李穎蕾和梁天尺共同編劇的《骨留香》,筆者忽爾感受到這些作品其中一個主題是共通的。
在《麻》是狹小物流貨倉裏發現麻雀屍體的幾個工人,在《蒲》是因為在街上免費派發毒品給街坊而被記者追查的小組織,在《輕》是癡肥的女人如何面對社會的目光與壓力,在《骨》是收留逃亡人士的邊陲客棧。每個作品最後想探討的東西都非常不同,但故事的場景設定卻也反映此時此地此人的一些生存狀態,或者筆者最能共鳴的人性命題,是如何艱難地在「邊緣」活着。
非常喜歡《輕》,此劇本真正探討的其實是權力關係如何導致悲劇發生。此劇第一幕由一個年輕苗條的女孩子,因為醫生說她容易變肥,而媽媽害怕她變肥,嚴格控制女兒飲食,到女兒最後因為壓力選擇暴飲暴食,變成癡肥開始。此處已完成了一個反諷,媽媽想女兒不要變肥,最後女兒變肥,應驗了她最初的恐懼,以及對女兒反叛的看法,在觀眾第三者的角度卻是媽媽高壓控制造成的結果,所以是一個「自我實現的預言」。
被認定及認定自己為易肥,何嘗不是創造了一種心理上的邊緣?當身處邊緣時欲望被壓抑而無處宣泄的時候,就會出現反撲,反撲就會引來更大而被合理化的打壓,而這個過程中就把邊緣推向更邊緣的邊緣。此劇結尾震撼之處是,讓觀眾明白到,一個人的悲劇和不幸,是另一個人幸福的必要條件,甚至在一個城市中,一些人的不幸是一個城市幸福的必要條件。借癡肥故事切入,卻剖開了人心的控制慾及命運如何受控制慾所牽絆。
身處邊緣,可以如何自處?反而從另一個劇本《骨》得到安慰。《骨》講述一個以殺戮驗證佛法的和尚來到客棧,透過奪取逃亡人士的性命,幫他們得到解脫,自己也能賺取懸賞。然而最妙在於故事主角有一套「默默神功」,擁有「默默神功」者被殺死後,魂魄會上到殺人者身上,影響殺人者的意識。善良人是否注定悲劇收場,而犧牲是否毫無用處?其實「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人心之複雜,在於變幻莫測,似乎一成不變,卻又易於摧毁。
那種安慰是有足夠強烈的信念,總能為這個戲劇世界,或者這個世界,帶來一點的動搖。在這個時代創作,必須如此地相信着。
文:劉螢
(香港編劇學生)
[開眼 大都會文藝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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