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7月中，得穗垣畫家吳泰先生傳柬，說8月會到滬數日。8月初，與在美深造之學弟聊天，說起同學饒宗頤學術館副館長姚錫安博士在滬備展十餘日，是時尚未將二者想到一起。吳泰先生伉儷來後，接宴侍遊，才知道是應黃君寔先生之邀，參加其九十回顧書畫展開幕，而姚博士身列黃翁門牆，也是此次展覽執行策展人，故親預其事，來滬妥帖安排。
黃翁台山人，本名君實，號山濤，但恆以確實之「實」的古本字「寔」署名。說起也算老學長，1961年畢業於崇基學院中文系。4年後，在《崇基學報》撰文〈王羲之《蘭亭序》真偽辨〉，一劍曾當百萬師，抗衡內地學術主流，由是聲名大譟。不久負笈日美，遍觀書畫劇蹟，後供職拍賣行，於紐約Christie's拍賣公司時，更為譯中文名「佳士得」及開設中國書畫部，坐鎮為國際主任。
上海今年苦熱殊甚，8月中尤其嚇人，吳泰先生伉儷卻盛讚晚涼，黃浦江風襲人襟懷，較廣州好多多聲。8月15日，乃書畫展開幕式暨貴賓預覽，所謂「有筍嘢，咪走雞」，故「黐住」優先觀展。入展廳即見啟功先生舊題「黃君實書法展」，可見故人交誼。此次展覽，以黃翁一生正法眼藏融鑄筆端，而值此九十華誕之際，出其生平書畫題跋精粹百餘品，分別以「晉唐心法」、「宋明雅韻」與「不薄今人愛古人」三大主題，公諸世人，可謂寫照。既有早年於崇基學院、日本求學時期的《杜甫詩卷》、《長恨歌》等蠅頭小楷，也有學米元章體力作《杜甫醉時歌》，晚年之作時參祝希哲、陳道復、王覺斯等人筆意，縱橫恣肆，蔚為大觀。
印象比較深刻的有如四尺兩張的草書《雲龍風虎》屏風，遒勁淋漓，署款「己未春初二月，山濤書于堪城」，己未即1979年，是時黃翁供職美國堪薩斯城的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所謂堪城即堪薩斯也。這個屏風儼然成為展廳內自設的「打卡位」，方便觀展者作為背景攝影留念，策展人用心之處可見一斑。
而在屏風右方，則高懸四屏《草書唐宋詩》，紙色分別以橙、綠、朱、青四種，格外醒目。而據此次自臺海同來滬觀展的臉書友人、何創時書法藝術基金會吳國豪主任轉述，此四條屏，不但是久居滬上廿多年的印尼華僑、書畫家楊思勝醫生的收藏，而用紙更是經其手染，可謂一段雅事佳話。當時我也趨謁楊醫生於四屏前，多年睽違，寒暄數語。
黃翁所製多長幅巨幛，除此四屏，尚有書於生綾上的《草書張旭書》，畫心九尺，裱成丈餘，舉目仰視，崚嶒逼人。惟其中淵藪，多自明人製裁：當時高堂深屋，故長幅作品時有。在學時，莫家良教授曾在中文大學文物館內出眎王覺斯巨軸，會議室內難展全幅，拖尾委地，震撼之餘印象深刻。
至於黃翁畫作，多胎息宋元，如摹黃大癡之《富春一角》，又如《竹溪圖》、《九龍山人詩意墨竹》金屏，積歷年鑑定之功，畢集於是。展上復出所庋前賢書畫卷如沈石田《蒲墩倡和》、王覺斯《顛龍翻海》，卷尾歷代名家題識，同彙一編，真我輩眼福。
最後提一提展名「揮毫百斛瀉明珠」，原出自黃堅庭詩〈雙井茶送子瞻〉二首其一，乃盛讚其師蘇東坡書法之句。觀展畢，亦效前人次韻二首，以作紀念：
山川風月迥相對，俱落人間老鶴書。逸士曷須松截筆（《雲仙散記》曰：司空圖芟松枝為筆管，曰：幽人筆正當如是。），雲煙字字即靈珠。
斯文眞味瘦兼腴。恣縱時流媿不如。今朝為問南星宿，殊久纔來泛五湖。（原詩折腰。）
此次展期由8月16日至10月6日，於上海龍美術館（西岸館）第五展廳展出。
文：嚴大可
（別署華判簃主人、比斠眞人。上海人，中大畢業，著有《未濟詩艸》等。歸滬十年，課徒為生。）
編輯：譚雅詩
設計：賴雋旼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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