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根本不想出生在這個家,我有得選嗎?」女主角小雁歇斯底里地向母親說出這句不知憋在心裏多少年的話,既傷人又傷己。這句對白揭示電影《小雁與吳愛麗》的主題:母與女之間的角力。對白,一向只存在於戲劇作品裏,很多時候都經過修飾、琢磨,似真似假。但記者不禁心想,這句真的只是對白嗎?抑或也曾是很多人現實生活裏想說卻說不出口的內心詰問?
夫編導妻主演 取材命案與個人經歷
《小雁與吳愛麗》由台灣導演林書宇包辦編劇和導演,在他的劇本和鏡頭裏,小雁在25歲那年,為保護長期被父親家暴的母親而過失弒父。入獄8年後,小雁回到高雄美濃的小鎮與母親生活,除了更生人這身分讓她屢屢碰壁,她更發現有一道愛恨交織而成的無形之牆,豎在她們母女間,牢不可破。林書宇受訪時坦言,劇本的靈感既是來自一宗轟動台灣社會的「孝子弒父」案,也是源自飾演女主角、林書宇的妻子夏于喬現實中與母親的關係。選題沉重,林書宇和夏于喬分開調研,盡力把角色塑造得更真實、更豐富,「我找台灣更生保護會,他們有各種紀錄片、文獻和案例,談更生人如何度過出獄後的時光;她(夏于喬)則接觸一些在家暴環境長大的女生,有些是30幾歲,已經走出來了,但有些是十幾歲,她們才剛脫離家暴環境,那個狀態是不敢說話、充滿不自信」。
林書宇首次在電影使用全黑白色調,開場一幕尤是深刻。鏡頭定在馬路的一點,小雁踏單車由遠駛至鏡頭前,黑白色調令小雁的滿臉鮮血失去腥紅,卻不知為何依舊,甚至格外刺目。林書宇說:「我在寫劇本時就覺得它該是一個黑白電影,我看到這對母女的關係,就覺得用黑白來呈現是最強烈,不要有任何色彩干擾。」不單電影畫面是黑白,林書宇說連製作電影的過程都「一直在一個黑白的世界」,「我們在現場看的熒幕也是黑白、勘景拍回來的照片都是調成黑白」。林書宇亦分享拍攝前會研究不同黑白電影,譬如墨西哥導演阿方索克朗的《羅馬》(Roma)和波蘭導演彭域高斯基的《冷戰戀曲》(Cold War)。他更有參考香港著名攝影師何藩的黑白攝影作品,「看他如何捕捉真實生活,同時做出很有設計的構圖」。
孝女哭喪一幕演7次 由細語到聲嘶
迷離、懸疑的黑白光影,拼湊出另一故事線:一個跟小雁長相一樣的女生Allie,試圖在表演課尋找自我。其中一課,同樣由夏于喬飾演的Allie需要扮演孝女白琴(在台灣傳統喪禮中負責帶領家屬跪拜、哭祭亡魂)。跪地,披上白色蓋頭、掩着五官,這裏便是生者與逝者最後道別的空間。一鏡到底的這一幕,夏于喬演了7次。林書宇解釋:「原本劇本寫很多,我們又沒有綵排,因為我不想把情緒用掉,所以她(夏于喬)演完第一次,我心裏想『天哪,完蛋了,我寫太多詞了』。我就跟她說:『這一句拿掉、這一句也拿掉,然後再來一次。』」最終,Allie由喃喃細語到聲嘶力竭,那一字一句都是在跟自己和解,也是跟過去和解。
電影由女性角色主導,但林書宇設計了兩個特別的男性角色,闖入小雁的生活。小雁出獄後,發現母親身邊多了新伴侶——仁哥,兩人表面看似恩愛融洽,但原來仁哥酒醉會對母親動粗。小雁親眼目睹之時,啞然:那她這8年的牢獄之苦,到底換來了什麼?林書宇說:「我一直相信歷史很容易重演,悲劇不斷重新發生,『仁哥』就是母親的重蹈覆轍。」不止仁哥,小雁同父異母的弟弟小偉的出現,也無情地撕開那道以為「我不言、你不語」就能癒合的傷疤。「小偉這個角色是逼迫這對母女面對她們的過去,就像母親在電影中說:『你要我怎麼一直看着那個孩子啊?』,所以『小偉』某程度是代替那個已經不存在的父親」,林書宇道,「他同時又是小雁的鏡子,提醒母親,當有些事重新再發生一次時,小偉所做的選擇跟小雁的是一樣——保護母親」。
感恩釜山影展創始人關懷
訴說一個母與女的故事,說着說着,《小雁與吳愛麗》的一眾台前幕後,走到了釜山國際電影節的紅地氈。金智奭是釜山影展的創始人,作為台灣首部斬獲釜山影展「金智奭獎」的電影之編導,林書宇難掩感動,「金智奭先生一直是我電影生涯的貴人,我第一部長片電影《九降風》就是他選擇帶到釜山影展放映」。林書宇覺得「金智奭獎」不止是個獎項,對他和飾演小雁母親的演員楊貴媚來說,更有「金先生都已經走了,還是對我們這麼關懷、這麼照顧」的意義。
《小雁與吳愛麗》入選「香港亞洲電影節2024」,11月下旬亦正式登上香港大銀幕。林書宇希望和香港觀眾說:「雖然題材是重的,但是我們處理的手法是輕的。在電影院看這部電影絕對會得到最好的效果,這部電影是拍給大熒幕的,因為它不止是說一個故事,更是給你一整個感受。」
《小雁與吳愛麗》
日期:11月28日上映
文:譚雅詩
設計:賴雋旼
編輯:謝秋瑜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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