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選擇甚麼第三人稱代詞來代表自己——他、她、或是TA?「TA」是資深美術指導、攝影師郭家賜與團隊創辦的雜誌名稱,也是非二元性別人士所希望被稱呼的代詞。
Non-binary(非二元性別)的網上定義如下:非二元性別為一種性別認同,代表那些超越傳統意義上對男性或女性的二元劃分、不單純屬於男性或女性的自我性別認同,包括性別流動(Genderfluid)、無性別(Agender)、性別酷兒(Genderqueer)等。
看到這些定義,資深美術指導、攝影師郭家賜(Kary Kwok)不覺莞爾,長年游走在時尚、雜誌、劇場等領域的他則認為,非二元的世界很廣闊、多元,甚至不一定要與性別或性取向有關。「Non-binary的意思就是說,你不需要在一個只在黑和白的地方,你可以在中間,而在中間亦都很多不同的可能性。」於是,他和來自教育界的Briar Armani和Carmen Carcar,以及資深傳媒人Diana Lin在今年六月創辦了聚焦在「非二元」社羣的雜誌《TA》,重新定義何謂「非二元」。
非二元可以是「生活上的選擇」
他說,所謂non-binary,不需要由太多框架和界線去定義,在他眼內,「非二元」並不止限於性別和性取向,也是關乎一個人「怎樣去思考」和「在生活上的選擇」。
在他眼中,若人與人之間不再用框架和界線來定義大家,共融社會可期。「就是說我們將這些事情全部放下,他是甚麼都好,as a human being。」他說:「如果這個社會可能是這樣生活,其實就會sort out(解決)了很多問題,因為我們不是追求yes和no,不是追求是男還是女,我們追求的,是人就是一個being(生命),他的性別是甚麼,或者他的性取向是甚麼,不需要去理會太多,因為這些事情對我們來說很私人。」
「非二元」議題早已根植在其創作
二○一二年七月十四日,國際非二元性別日(International Non-Binary People’s Day)正式訂立。二○一九年,《牛津英語詞典》收錄了中性代名詞zir和hir。在男女性別框架以外的羣體,漸漸為人所認識。
非二元議題,一直是Kary作品探討的議題。到底何謂男?何謂女?男與女之間,真的要有清晰的劃分嗎?
在Kary度過年青歲月的倫敦,縱使同志權益領先香港,在九十年代,也還未有人高舉non-binary的旗幟。不過,這個議題,早已根植在其創作當中。眼前的他,安坐在上環的Square Street Gallery一隅,環觀四周,潔白的牆上掛了九幅他的黑白照片,畫廊正在進行其展覽《Phantasmagoria》。一九九三年,他在倫敦為一節藝術課擔任裸體模特兒,下課後在家中一角拍攝了這一輯實驗性的照片。他笑着說:「這一輯照片其實某程度上,應該稱作male nude, 但是我又不是真的用一個male nude的形式展示出來。」三十年前的他將陰莖巧妙地隱藏在雙腿之間,戴上圓頂禮帽、面具,穿上高跟鞋,塑造出雌雄同體的形象。他說:「這輯照片其實都是在question 究竟甚麼才叫做masculinity(男性特質),或者甚麼叫做femininity(女性特質)。」
「演」一個男人
Kary在一九九六年回港後,擔任《Amoeba》時裝編輯。雖然,一九九一年,立法局已通過非刑事化法案,男男同性性行為刑事罪行長達一百二十六年的歷史告終。即使如此,九十年代的傳媒,仍常以獵奇角度撰寫有關同志社羣的報道。他自言,自己雖然經歷過這個年代,但在時裝雜誌、劇場界工作的他,認為自己「比較幸運」,「我做時尚雜誌,那羣人都很接納,也很diverse(多元),接著我們做戲劇,他們也是很diverse。」
擔任《Amoeba》時裝編輯期間,他對一輯名為「Shorts Story」的短褲照片印象尤深。他找來兩位外表中性的模特兒穿上短褲,赤裸上身拍攝。驟眼看,讀者或者會以為二人都是男性,但定睛細看,便會發覺照片上的是一男一女。「你不需要特意告訴讀者,模特兒一定是甚麼性別,只不過是需要做一個比較中性的形象出來,讓他們自己去找到(答案)。」
不過,他亦知道,不如他幸運的,無論是九十年代,還是今時今日,依然大有人在。「對我來說,有很多男性都在假裝他的masculinity」。男女性別定型充斥社會每個角落,「譬如我們男性就是粉藍色,女性就是粉紅色,我們一直都是這樣生活。」他慨歎,「這件事就令到很多所謂男性會令到自己好像一個actor,就會演一個男人出來。」
「尤其是我們在中國人社會上,更加多這些問題出現,男性如果比較feminine(女性化)就已經會讓人覺得你一定是gay,一定是『乸型』。有用人會這些眼光去看一些小孩子,我覺得都不對,因為他們在找自己的可能性。」
Kary 也一直努力把酷兒形象帶進公眾視野。
《TA》的責任:回應社羣的當下與將來
「(九十年代)在倫敦,你真的感覺到整個community很strong」,「我們有很多protest,關於愛滋病、六四、女性權益、同志平權等。」他說,當地甚至有組織專門處理同志的房屋問題,讓同志感覺到自己是「visible」。歷年來對性別議題的關注,以及在雜誌工作的養份,滋長了如今的《TA》。
Kary留意到,近年也有不少團體自行出版與性別議題相關的小誌。《TA》作為雜誌,他認為,自是要承擔更大的社會責任。這些責任則圍繞——社羣目前需要甚麼?社羣的未來應該是怎樣?
他形容,《TA》不只是一本雜誌,除了以作家、藝術家、設計師的作品回應非二元性別議題,在網上展示藝術、時裝照片以外,也希望藉此為社羣提供一個空間,讓他們表現自己,連繫彼此。他特別提到,目前跨性別人士在生活上面對許多困難,讓他們未能融入社會。「我想在《TA》裏可以展現多一點跨性別人士的生活是怎樣,他們喜歡的是甚麼,甚至他們的well-being是怎樣的。他們和我們的well-being是不是很大分別呢?」
他說,希望跨性別人士也可以「在社會上有一個位置」。他明白,對於跨性別人士而言,他們要面對聲線與其性別認同不一致的問題,有人因此而感到困擾。因此,《TA》亦將舉辦工作坊,教導跨性別人士怎樣運用他們的聲音,並協助他們找到他們最喜歡的嗓音。
雖然終審法院在今年二月判定,跨性別人士毋須接受全套手術便可更改身份證上的性別,對本地LGBTQ+社羣來說,算是贏了一場小仗;但他認為本地跨性別人士的權益仍然落後。Kary舉例指,在泰國,可以看到跨性別人士,在快餐店、畫廊、餐廳等地方工作;然而,此情此景,距離香港仍很遙遠。
從Kary攝於一九九五年的倫敦另類世界小姐大賽中的照片,可以看到當年的參賽者如何以打扮表達自我。(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社羣的未來,從來與歷史息息相關。Kary察覺到,在LGBTQ+社羣之中,不同年齡層的人士甚少交流。故此,《TA》在剛過去的同志驕傲月,在逸東酒店舉行了首個展覽「Kitty Tsui文獻展覽」。美籍華裔作家崔潔芬(Kitty Tsui)是國際知名的先驅女同志作家及變革者,其首部詩集和散文集《The Words of a Woman Who Breathes Fire》是第一本由美籍華裔女同志出版的書籍,從此,她成為三藩市亞太裔酷兒運動的領軍者。「Kitty Tsui已經是70多歲了,我們想讓更多年輕的LGBT羣體認識她。」Kary說。
Kitty Tsui的著作《The Words of a Woman Who Breaths Fire》(1983年版本)(圖片由Eaton HK提供)
「非二元」代表了在男女性別以外的無盡可能,Kary和團隊亦認為,雜誌的概念亦同樣有許多還未被探索的可能性。目前,《TA》是網上雜誌,在今年十二月一日的世界愛滋病日(World AIDS Day),實體版則將以archival box的形式出版。「我們覺得舊的傳統做雜誌的編輯方法,已經不是我們現在想做的事。」其團隊沒有編輯,只有creative team和contributor。他解釋,他們希望能夠「顛覆和解構」雜誌的概念,「讀者拿到archival box,他們自己就變成了編輯,他們去edit這些material。」
Kary不諱言,多年來的雜誌經驗,讓他對出版實體雜誌還是有情意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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