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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星期日現場:漂泊他鄉,苦難相隨──記大馬羅興亞難民

明報

更新於 11小時前 • 發布於 8小時前
孟加拉Cox's Bazar難民營估計有超過100萬羅興亞難民,其中一半是兒童。(無國界醫生提供)
孟加拉Cox's Bazar難民營估計有超過100萬羅興亞難民,其中一半是兒童。(無國界醫生提供)
劉曉靜(無國界醫生提供)
劉曉靜(無國界醫生提供)
Muhibullah(無國界醫生提供)
Muhibullah(無國界醫生提供)
Alzetta(無國界醫生提供)
Alzetta(無國界醫生提供)
Abu(無國界醫生提供)
Abu(無國界醫生提供)
Ali(無國界醫生提供)
Ali(無國界醫生提供)
Ong Ling Ling(無國界醫生提供)
Ong Ling Ling(無國界醫生提供)
Nilufah(無國界醫生提供)
Nilufah(無國界醫生提供)

【明報專訊】「Imagine there's no countries, it isn't hard to do.」John Lennon的Imagine哼着。生活於和平的我們,看到各地衝突不斷,可有夢想過世界大同?「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life in peace.」「無國界」是很多人的願景,先不論國際紛爭,若免簽國家新增幾個,出國玩樂選擇將更多;但若置換尾字變「無國籍」,對任何人都會是噩夢。記者日前採訪馬來西亞檳城的羅興亞難民,從衣食住行,到醫療和教育,處境可以用一字「無」概括。「無」的處境衍生嚴峻後果,但在各方合作下,羅興亞人在絕境中逐小逐小看到燭光般的希望。

1/怒海行舟艱難 難民營暴力叢生

「試想一下,除了是難民,你還沒有國籍。」曾駐孟加拉、現為無國界醫生(馬來西亞)項目總管的劉曉靜說道。

第一個「無」,是無家。截至今年8月,無國界醫生估計全球約有282萬羅興亞人,比立陶宛人口要多;當中超過四分三人流亡海外。在檳城採訪期間,記者訪問無國界醫生動畫短片Lost at Sea中的人物原型、羅興亞難民Muhibullah。他在2016年從緬甸坐船逃到馬來西亞,歷時14天。簡陋漁船在轟轟雷聲下很渺小,深夜沒多少人能入睡,僅互相攙扶着,月亮倒影是唯一的光;惡劣天氣和衛生狀况,使不少船無緣看到彼岸。

Muhibullah和其餘羅興亞受訪者,基於人身安全要求隱去姓氏。他說羅興亞難民在馬來西亞不受歡迎,千辛萬苦逃到未必歡迎自己的國家,是因為他在家鄉也被迫害。「開學後第一個星期,我到學校,就被人打。(緬甸同學)把(羅興亞)人帶到街上打,我們只能跑走,他們也用種族歧視的詞侮辱我們。」學校是社會縮影,家園被毁、人們被趕走、拳打腳踢,是共同經歷。

羅興亞人苦難的緣由,可追溯到1970年代緬甸奈溫政權清除羅興亞「聖戰者」的軍事行動,1982年的《緬甸公民法》使他們淪為沒有國籍的「外僑」,在國內也缺乏許多基本權利。多年來,羅興亞武裝勢力以武力對抗,但總被更強勢的軍事鎮壓,後續更有族群衝突,傷亡眾多。近年不少羅興亞平民逃亡到孟加拉,使它成為接收最多羅興亞難民的國家,孟加拉Cox's Bazar難民營便有超過100萬羅興亞難民。

第二個「無」,是連難民營也無安穩。近四成羅興亞難民住在封閉的難民營中,孟加拉營區便用鐵絲網圍着。無國界醫生(馬來西亞)項目統籌Ludwig Alzetta描述,該難民營是「建在泥上的鐵皮屋」,非常擁擠,衛生惡劣。近年營內暴力事件叢生,也有人被強迫徵兵回緬甸。

Alzetta說:「我在孟加拉的同事,可以在營區聽到炮彈爆炸聲。」不少原本逃到孟加拉的人選擇二次逃亡,與其他直接逃離緬甸的人一樣,籌錢付人口販子,到別國覓出路。檳城難民自救團體Penang Refugee Network組織幹事Abu說,10年前羅興亞人的逃亡地點選擇已不多,馬來西亞是其中之一。

聯合國難民署統計,2022年2月到今年10月期間,有約12,800個羅興亞人經海路逃難,其中954人失蹤或死亡。劉曉靜說,現在難民船難直達馬來西亞,或要經印尼等地中轉,配合陸路突圍。她在服務前線觀察,逃到馬來西亞的人過往多是年輕男性,過來謀生計,近年女性和小孩數量上升,處境更弱勢。

更多的「無」,是羅興亞人逃到沒有簽署《難民公約》的馬來西亞後,沒有「難民」身分和工作許可。而經重新安置(resettlement)到其他國家、成功歸化的羅興亞人,只佔極少數(2024年8月,全球羅興亞人重新安置比例為1%)。要在大馬「生活」而不是「生存」,對他們是難事。

2/黑工無身分 欠薪無處投訴

「我不能送小孩上學,我們的權利是零,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去買輛自行車。」現在擔任無國界醫生檳城社區義工的Muhibullah感嘆。當什麼都不能合法地做,意味很多事要非法地做才能維生。他的情况算好,義工服務可換來正當的小額補貼;更多同胞要打黑工、當地盤或園藝工等「3D工作」——骯髒、危險和有損尊嚴(dirty, dangerous and demeaning)。

Alzetta稱馬國黑工經濟「蓬勃」,「你可以想像,他們被欠薪無處可投訴,法律幫不了你(黑工本身不合法),甚至反過來被拘捕(非法入境)」。吃力不討好,還有輿論指難民搶走工作機會。

無國界醫生社區健康義工Ali說,不少同胞都有被迫害的創傷,但通常不會跟陌生人討論,因為疫情後馬國社會愈發在乎本國資源,會質疑外來者。坐的士時,司機甚至會主動提問是否在拿政府資助云云。

如果難民有馬來西亞聯合國難民署簽發的「難民卡」,處境會好一點。遇事被捕到拘留中心後,較大機會獲釋。據無國界醫生(馬來西亞)護士主管Ong Ling Ling了解,疫情後難民署簽發進度較慢,手續更繁複。無卡者處境很糟,劉曉靜說因「非法移民」被拘留的難民,除非被遣返回緬甸,釋放通常無期,若父母被拘,小孩需一併前往中心。

當地人不時向警方舉報難民聚居點,Alzetta稱警方會突擊檢查,無卡者難民被趕走,送進移民拘留中心,一如電影《富都青年》情節;也有難民小孩被騷擾和打。羅興亞難民的法律支援不足夠,法庭通常沒為他們安排翻譯,雞同鴨講經常發生。Abu父親20年前入境馬來西亞時被拘捕,被罰鞭刑(caning)和遣返,腿腳自此不便。

在拘留中心有什麼可做?Alzetta說「nothing(什麼都沒有)」。大人不能工作,小孩不能上學。不過,有好心的職員曾主動提出義務授課,或與難民一起做手工藝,不忍他們絕望過活。近來,Alzetta也跟幾個民間團體約見官員,提出到中心義教,待政府首肯。

3/人道組織建診所 提供精神諮詢

叫苦連天的情况不常出現。我到訪無國界醫生為紓緩羅興亞人醫療問題而設的流動診所時,羅興亞小孩打針會哭,有的脫下口罩玩吐口水,有的玩拖鞋和望遠鏡,母親們則默然而坐。

讓羅興亞人安全返回緬甸仍是國際主流取態,但劉曉靜說這不實際,愈來愈多羅興亞人在海外出生,「你要讓他們再等30年嗎?」她認為難民接收國應商討階段性解決方案。無國界醫生為缺乏醫療資源的羅興亞人營運診所,和提供精神健康諮詢;拘留中心沒有醫生,非緊急情况求醫又常被醫院以各種原因拒於門外。

無國界醫生社區健康義工(性與性別暴力)Nilufah解釋,目前無國界診所主要服務懷孕婦女、小孩和無卡者,因為年輕懷孕、性暴力和婦女被遺棄的情况嚴峻。難民婦女因財政、文化原因依賴丈夫,不了解健康資訊。義工團隊全為羅興亞人,一有機會就提供教育,婦女遇家暴可以蝴蝶貼紙示意求助。

團隊去年成功向馬國政府爭取,為難民免費接種部分疫苗,目前推動設立不分國籍的醫療基金。進展似乎不少,但劉曉靜說:「其實很多事情不是我們可以做到,就只是同行。」她把希望放在協助其他小型機構,「這才是對他們長遠最好的做法」,稱本期Sunday Workshop社會實驗版介紹的Penang Refugee Network就是曙光。

記者不合時宜地問Muhibullah,未來想去何處——根本沒有選擇,「我想去曼城!因為我是曼聯球迷」。苦難持續,人們仍得想辦法逆來順受。「(怎麼堅持下去)是好難答的問題,但我通常告訴別人,如果有黑夜,那就會有白天……表達多點善意,是我們可以做到的。」

文˙梁景鴻

圖˙無國界醫生提供

編輯˙周淑樺

fb﹕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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