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際朗誦節」是一個為詩歌而生的聚會,每月舉辦一次。舉辦人謝曉陽認為透過以粵語朗誦詩作,在聲音中釋放文字的力量,讓語言不只是紙上的印記,更成為震動空氣的靈魂。她表示,「姣」不只是大膽、張揚,更是一種對表達的熱愛與無畏。是次「姣際朗誦節」將詩歌版圖再次擴展,邀請來自內地的年輕詩人們參加。謝曉陽明白,縱使他們未必以粵語書寫,卻同樣帶著創作熱情,跨越地域,以詩探索自身、回應時代,並透過「姣際朗誦節」分享他們的聲音。
〈咯血的風鈴〉
◎黃語蝶
安寧,你是百姓的時序
是我祖祖輩輩活下去的武功秘笈。
你是小鎮的守護者
愛之國的福音。你給我答案,上帝給我答案
可是,為什麼任何明確的捷徑
都引發又一重的懷疑?
而人要像一處空址被你暫居
完成一個無過的比喻,最終像四季一樣死去?
安寧,我感激你的使者
在這個真實的國度裡,他們似乎是唯一的真理
有位使者說:我對你有一種純潔的情感
像小羊羔對一場春天,什麼也不多餘
更多人則說:我愛你
像愛我的孩子一樣愛你!許多個天氣很好的午後
我們路過白犀牛的街窗,登上琴的列車
爬坡下坡,洗手做羹
在所有清潔的秩序中模仿鳥,在所有鳥的飛行中
為熱鬧乾杯,而雨水大雪紛紛
我深握這些愛,從冰層上飛速滑過。
我是多麼急於展示臣服,使「我的存在」讓位於「我」
由此回報那些幽暗的辛苦。
可你當原諒我從混亂中
重握的那把劍。你當原諒我撿起我的皮肉
使人更像立著的人。你當原諒我在這一次
這比刀鋒更尖險的一次
選擇聽到身體內部的窟窿中,那個慘淡的回音:
、、、、、還是、、
還是、這份無法言喻的痛苦
支撐我走到這裡。在鐵一般的血裡
我的心臟,是和她們一起懸掛的風鈴。
〈玻璃水母
——給一位朋友的禮物〉
◎孫鑰
其實舒張只是本能。我從未想過
要去纏縛,而鬆弛
也只是水晶恍神的彎影
星夜吻你時悄悄嵌入你眼睛
「魔鏡魔鏡,今晚
別去看世人了好不好,我們
來學跳一支圓圈舞……」可是可是
這麼多年,我只學會了在堅冰裡呼吸
將觸肢伸展,再伸展,潮汐之心
卻被鑽石山的礦脈替代
其實我從未想過會與你一起,每個夜晚
都去世人的夢裡歷險
燈罩把玻璃渣舔成蜜的裙擺
蒲公英從胸前捧出風暴,你的回吻
輕輕按下群星的唱針
是不是人們的生命、所有宇宙
都只是冥河上漂游的氣泡?是巨蟹
在水底呢喃,少女臥在他臂彎
臉頰旁,絨毛與鐮刀變幻
「十五歲時,我就已見過
今生最美的景色:成群的野天鵝
掠過水面,天空高懸如玻璃鐘」
但要銀河與海潮相連,需要多少
閃電一般的愛?幸好你有你的小夥伴
都在奮力把銳利的星辰熬成甜粥
穿越冷卻的熔岩,你的手
與我迷恍的觸肢相扣。好吧,那我們
來學唱一首無聲歌——
一首足以讓所有航船沉默
所有泡沫湧上天國的歌
// 夏天送給朋友一隻封在玻璃中的水母標本。她生日那天告訴我,牠叫冥河水母(Giant Phantom Jelly)。希望小水母能偶爾去她的夢裡,陪她說說話,跳一支圓圈舞。
// 「十五歲時」一句出自安徒生《海的女兒》。
借禪
◎李盲
給樹以智能⼿機,又給它們⽀付寶
向每⼀個乘涼的⼈加收⼀元葉綠費,避⾬者兩元
(象徵性地)。那⽇我們在樹下乘涼,繳費,親吻
情難⾃禁,插⼊,射出。對於樹⽽⾔
我們展⽰了⽣命的來之不易,留下其必要的耗費
它們有⼿機錄下⼀切,反覆觀摩,把不懂的地⽅
截圖,問住在樹上的雀仔
讓它們問各⾃的朋友,⽐如住在圖書館的和尚
那⼀⽇,和尚坐在樹下,冇帶⼿機
樹的付款碼⾧亮,如亙古就有
和尚說,授之以銅錢,不如授之以佛性。念了半句
付款碼報以蜂鳴⽈「⽀付失敗,請重新掃碼」。夕陽西沈
那棵樹在霞光中⼀直思索,和尚是⽣命的來之不易
還是其必要的耗費。這個問題貫穿了無數夜晚
它夢⾒普魯斯特和河北彩花偶遇,坐在
另⼀顆樹下,親吻,⾛開,死在各處
對於樹⽽⾔——折疊過後,時間依舊平整
〈寺印兩枚〉
同時不同類,那復更相思。
——李商隱《柳枝五首·其一》
◎柯博凱
Ⅰ
身體上斷裂的日子與愛情有關,人
是一塊經久的燧石。寺印兩枚
是我不會再燃起的火
Ⅱ
寺印兩枚歸宿是垃圾桶,拋物線華麗
仿佛某天,搖搖車上的米老鼠梳妝已花
晉江近旁有喉結滑動了下
Ⅲ
寺印兩枚突然串聯起意外事件:從北京西到
學校發朋友圈你問位置在哪我說在圖書館
後邊的北語時光約了朋友喝咖啡
Ⅳ
於是你來了。率先掉進月亮裏,差點又
把涇渭的命運合二為一,差點沒
把可憐的浪漫及時咽去
Ⅴ
寺印兩枚分別來自望月臺、大雄寶殿
背面的字跡是你但那早不重要。人
與人之間不就是:吃與被吃
Ⅵ
寺印兩枚不是為了拼湊你時仍有憑依不是為了
路遇你恰能辦妥入境證明。它們從墻上撤下的
時候,有些舊,像膠跡的渾黃背面記憶的板結
Ⅶ
寺印兩枚已然風乾佐酒,杵臼搗碎琢磨
依舊很疼。二十歲的凈重,迎面能倒入
汪洋而謙恭的紅。
〈一日的永恆〉
◎談炯程
地板上,塗料星散如箍滿空氣的風箏骨,
輪聲從中滲出,恰如寂靜使我篤定
這一日的永恆,如果是白晝,我偏愛
在光尚未開啓這枚蟬蛻的地方等你:
就讓這時間曠出你我如過街天橋,
就讓它延展,如戒尺般吸附住塵埃,
就讓我們淹留在室內,門敞開,直到
你看見門框上那暗礁般的膠水印
潛伏著,而我的詞無法擾攘這深夜,
仿若兒時遺落在灌木叢的錫兵,踢踏正步。
一逗台燈前是發出焦味的電熱玻璃,我
還沒有認識你的時候,也會在這紙頁
種下那片終將與你的掌紋重疊的樹葉。
於是拭淨每塊木板,擰動螺絲以使這空間
被命名。把快遞單與包裝袋棄置於
門檻之外,把每日服用的鳥鳴留在一滴
露水裡。我所思念的你,連同這瓷器與
朱古力,再會時,要穿行明朗似遙控按鍵的
新城區,而風賒給我另外一半的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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