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是個文化沙漠。」
生於香港,長於香港的我們,對這種說法應不會感到陌生,甚至在某些時間點,腦袋中亦會不自覺地浮現此等論調。阿泉自八年前與一眾哲學系朋友創立好青年荼毒室,與港人一同嬉笑怒罵,一同思考,從中推廣哲學普及。在有「文化沙漠」之稱的土壞上推廣哲普並不輕易,可是阿泉相信文化總不是突然冒起在地上;而是需要地上的人去細心播種,耐心灌溉。
「假如我們能夠改變自己,文化便可以在這地慢慢生根」,於是好青年荼毒室走過八年,仍然在這地談哲學寫書開live;而仍然留在香港,選擇與這地一同成長的我們,若果願意一起思考更多,關注更多文化議題,也許便可以為這片土壤施肥,使文化漸漸生根,並圍繞在我們眾人身旁。
哲學與思考 都沒有打爆機的一日
推廣哲學這回事,阿泉在荼毒室做了八年。阿泉認為從前在香港談哲學,感覺是把一種興趣、一個學系介紹予大眾,直至近年香港大變,世界動盪,大家開始在不同議題上渴望思考更多,反倒使哲學討論變得更落地,成為一件真的很有需要去進行的事。
若是從事科研,或許可參考實質數據,以調整研究方向;若是從事創作,也可聽到受眾的真實回饋,以供參考及改善;推廣哲學呢,卻偏偏不能收回實際的結果與成績單,你總不能拆開別人腦袋,以查看他們到底明白了多少,又影響了一個人的想法多少。「我覺得哲學係一種思考方式,甚至係一個過程。佢唔係一個現成可以拎俾人嘅嘢,你係要不斷做,所以係冇爆機嘅一日。」面對「成果」與「成就」均無法衡量,阿泉坦言偶會感到無力,懷疑自己的所做所言,到底能否順利傳達予大眾。
「我哋成日都想有個理想嘅地方、理想嘅城市,講真如果唔係想個地方變得好啲,你冇理由會推廣任何嘢,因為冇意思。其實你都係想改變呢個地方。」所謂「改變」,阿泉認為是件永遠無法完成的事,因為總會有新的人事,甚至是推翻傳統的下一代出現;相比起確實地傳達不同議題的內容,他更渴望荼毒室可以傳遞一種不要吝嗇思考的態度予大眾,提醒大家不要習慣對市面上的資訊全部照單全收。
「娛樂化」與「離地」的不死爭論
荼毒室近年除了繼續以不同形式推廣哲學,不同成員亦會間中與其他網上頻道合作,早前更試過踩上紅館,與Sammi(鄭秀文)同台演出。面對以上動態,有室友(荼毒室觀眾簡稱)樂於看見且大力支持,但同時亦有人認為他們漸漸走上「歪路」,減少深入的哲學與學術討論。阿泉坦言諸如此類的「變質」討論其實一直都存在,像是部分樂迷經常批評地下樂團成名後便隨即忘記初衷;相反,亦總有其他支持者樂於見證樂團登上更大舞台。荼毒室「變質」一說則只是在「學術版本」上的呈現。
「當然我相信可能真係有啲band,背棄咗當初成立嘅目標,但係你問我哋有冇呢,我又唔敢講,甚至當初到底我哋有冇目標都好難講。我唔覺得我哋當初有咩雄心壯志或者有咩目標⋯⋯我自己嘅感受就係,從來都唔知原來推廣哲學可以有咁多唔同嘅嘗試。」作為存活於演算法時代的哲學推廣團體,阿泉承認他們往往控制不了資訊的推送準則,一條花盡心血搜集資料寫稿執稿再拍攝的學術向影片,或是一本共同編寫修訂再排版、籌備多月的哲學書籍,卻可能永遠不如他們的惹笑直播精華,或與Sammi上紅館這些趣事的熱度相比,導致認真內容總是輕易沉底,而軼事則廣傳千里。可謂成也演算法,敗也演算法。
推廣哲學當中的掙扎與嘗試,也許不足為外人道。阿泉認為,若果觀眾起初僅因為覺得「呢班人都幾好笑」而點進他們頻道,繼而願意順道瀏覽他們的哲學文章或影片,那他們便已算是功德無量:「同時好坦白講,如果你想睇一啲好老正嘅(哲學)自學,甚至我要調返轉嚟問,你點解要睇我哋?其實網上有好多選擇。」阿泉坦言,假如他們選擇劈頭便討論維根斯坦,大談亞里士多德,網民未必會有足夠的耐性留下;但反倒當他們像朋友般與觀眾笑談新亞dem beat,閒談Byejack,那便可能可以吸引到更多新觀眾,繼而留意到他們認真討論學術的另外一面。
理想世界不在未來 在於一直𡚒鬥
回看Gen Y與Gen Z兩代人,同是成長於瞬息萬變的網絡時代。阿泉形容互聯網在數十年內打破時間、空間的界限,至於近年人工智能的興起,更使本來便已充滿未知的未來,添上了一層加倍神秘的朦朧科幻面紗:「其實某個意思上,我覺得我哋企咗喺一個歷史上嘅分差點。」
荼毒室早前推出了《哲學未來書》,選擇在充滿未知的這個時間點,書寫對未來的想像;亦同時在香港這片文化土壤之上,灌溉一些屬於本土出版的著作養分。以後的世界到底會越趨美好,還是每況越下,我們也許未能得出答案,但問到阿泉心中理想世界的模樣,他卻覺得是場不能停止前進的馬拉松:「各種理由底下,我覺得係冇一個理想嘅世界。簡單嚟講,美好係不斷奮鬥。我覺得人類嘅歷史,無論幾勁,永遠都會有問題,永遠都會有唔完美嘅地方,我們只能夠不斷去努力。即係歷史上有啲朝代、有啲時代好輝煌,文化好鼎盛,但佢會跌,你唔保持就會跌,所以我覺得佢(理想世界)好似唔係一個短跑,佢係一個馬拉松,永遠都要keep住跑。」
活在現實世界,相信大家都深諳「活著總不會事事如意」的這個殘酷道理,可是阿泉卻認為在某些情況下,「希望」確實是種能夠給予人類繼續去努力,去推動未來的重要信念:「有時候我覺得希望唔一定係嚟自證據或者理由,有時候就係你好愛一個地方,呢種愛可以帶俾你希望,就算你知道未必好好,但你會有一種信念,你想呢個地方變好,你希望佢變好,繼而去努力,而最終係真係有可能令到佢變好⋯⋯你話係唔係一種盲目樂觀呢?如果係嘅話,我會覺得呢種盲目樂觀,有時候都係需要嘅。」
不論是理想世界,抑或是未來世界,一切皆源自當刻你我的虛構想像,阿泉認為「未來的想像」其實包含兩種意思:一種是偏向理想,是我希望未來能夠變成怎樣;另一種則是基於現實,是我預測未來應該會變成怎樣。正如荼毒室的新書文案,當中一句「借未來反思當下,又從當下踏步徐行」一樣,說到底,未來始終還未來,在迎接未知之前,或許我們可先注視現在,把當刻活成更能靠近你心中理想世界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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