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的耳朵受傷,右耳被不知名小蟲咬到,發炎,腫起來。臉書上的貓社區騷動,所有貓奴的心痛起來,不時有人更新叮叮的照片,傷口的情況,原本的白色貓耳朵,皺成無生氣的摺耳。
貓受傷,有人帶藥幫牠塗,叮嚀藥房主人帶牠看醫生。藥水染黑叮叮一邊耳朵,貓好像對痛楚不太在乎,臉容如一地,瞇著眼,睥睨眾生。眾貓奴的「屎面叮」,伏在牠的公園仔,黑黑的耳朵是磁石,發出貓與奴之間的磁場,靜待貓奴自動自覺。
知道叮叮的傷口在哪裡,噹噹很輕很慢地,湊近叮叮的耳朵,舔舔,白貓與橙貓之間的親愛。但是,外向的心是關不住的,稍一回氣,叮叮又跑出公園仔曬太陽。噹噹不喜見客,留在藥房裡,蜷在貸箱上面的藍色毛巾窩睡覺。
公園仔陽光正好,暖烘烘的捂著全身的皮毛,叮叮滿意地伏在階磚上,眼睛瞇得快要合上。
公園地形特別,四邊都是直線的街道,夾出中央一片方形的地。公園仔是地標,貓是地標的地標。沒有太多街坊叫得出這裡的真正名字,甚至不知道公園有名字,但是,人們會記得,那個有貓的公園。
公園仔橫在熱鬧地帶的中心,購置生活百物必經之地,買完餸累了的行人,或是,湊著孩子路過的家長,會在這兒暫歇,從社會的前線退下來的老人,不同地方的人從四方湧過來,排排坐。這裡的長椅,並無階級之分,鬧市中的烏托邦,來了,便安坐。
叮叮睡飽了,抖一抖自己,隨意在公園行走。長凳的底下,與人類的小腿形成一條隧道,打瞌睡的老人,感受到輕柔的拂拭,低頭看,白色的貓無拘束地晃過。噹噹有叮叮壯膽,也會在公園仔客串,難得二貓同台,圍觀的人更多了。
養了七年和十四年,藥房是家,老闆兩父女是家人。父與女,工作起來風風火火,說一不二的爽直性情。對於二貓,由得牠們吧,沒有黏膩的糖癡豆,各有自由。
都不怕貓咪被偷,叮叮噹噹實在太有名,幾近全區街坊都認識牠們,偷貓賊不敢下手,幾千百個路過的人裡,有許多暗自亮起的眼目,緊盯著貓。即使貓不自覺走遠了些,不用主人操心,自有街坊用零食帶貓回家。病了或傷了,人們便會把回家的路徑,接駁起往返公園仔的一段,繞過了目的地,也要過來看一眼。
藥房二貓的性情迴異。叮叮一開始便認定,公園仔是牠的舞台,要出去的心抱也抱不回來;噹噹比較怕人,總是在藥房的暗角處,留下自己的形狀。內向的噹噹,怎樣呼喚,最多只是抬眼多看一秒,沒有人能因著自己的喜好,而強逼一隻貓按牠的意願熱情,貓的貓生,做到人類無法做的自己。偶爾有叮叮陪著,或是跟著街坊手上的美食,也會走出藥房的舒適,接受人類的摸摸。
街坊對牠們,不只是能用在任何事物的「喜歡」,而是慎重的「愛」,包括了嘴上的承諾,更是付上意志力,以年月為單位維持的行動:餵食之必要,摸摸之必要,守護之必要。
看過醫生了,叮叮耳朵並無大礙,藥房客人以城市的速度流動,卻見到,老闆父女慢下來為貓耳朵換藥。那種在乎是,並沒有多餘的話,平時彼此不約束,只要你有事,我甘願為你傾盡所有。一天接著一天,右耳朵康復了,皮毛顏色變暗,捲起來,像是一個小紙團,噹噹輕柔地舔了一下,也許攤開來,便會看見上面藏著一句貓語,說的是甚麼,懂得的,自會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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