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一年半前開始討論的一個聯展,一眨眼就來到展覽開幕。展覽名字「Walk with the Weight of a Second Beating Heart」,是香港藝術家羅玉梅摘自生於越南的美國作家Ocean Vuong的詩集裏的一句話。除了玉梅和我,參與藝術家還有來自上海的張小船。策展人瞿暢說道:「一個生命如何承載多個生命的節奏和它們的彼此撞擊——是這次展覽對成為母親、對親密性的探索。」我們三人在不同時間認識,但同是移居了日本,亦是母親,還有跟着同一個老師學日文。儘管我們三人不全因這樣的身分而定下展覽方向,我們還是因此而聚了在一起。瞿暢並不是母親,但當時她正在寫的博士論文裏,有一章分析浪漫化的「母愛」是如何在中國的民族主義敘事裏發揮作用,於是這位熱中於研究母愛的社會政治面向的策展人就和我們一起開啟了這場展覽。
在這段時間裏,閒時聽大家聊點有的沒的,成為我偷偷給這個展覽賦予的意義。就如我在藝術家對談中喝了兩杯後亂噏說:「這個展覽的結果,是在之前和之後。」混着廣東話、國語和日文即時翻譯,希望大家沒有聽到一頭霧水。我也常常不懂怎樣準確總結好這樣的展覽,也許就如瞿暢提及:「展覽試圖表達我們的經歷中一些更加細微、複雜和難以言喻的面向,和親密性的新理解。」那些「有的沒的」,又有如我們群組裏分享在一本小冊子中發現一種植物:吊蘭(Chlorophytum comosum or Spider plant),西班牙語中,又別名「Malamadre」(意思是bad mother)。
這個一年半前開始討論的展覽,開幕天翌日早上又湊巧是兒子十十在幼稚園的年度「生活發表會」,演出劇目《默默》(Momo)。他同樣為此準備了很久,總是睡前跟我說他在練習的情節。誰料開幕天完了,回家太晚,湊巧十十作病睡不好。第二天早餐絕食,在台上打呵欠,我是名副其實的bad mother。
《默默》是德國文學家Michael Ende的經典名作,講述一個竊取時間的故事。女主角默默擁有過人的才能——聆聽。全心全意地聆聽別人的傾訴令她有很多朋友,享受着每天一起玩耍。直至時間小偷出現,他主張「時間銀行」,鼓勵大家「節省」時間存在銀行裏賺取利息,但其實時間會被他偷走。後來城裏的人為了儲蓄時間,更有效率,都選擇不再做浪費時間的無聊事,日子卻離奇地變得勞碌愁悶。只有時間沒有被偷走的女孩「默默」四出找尋「時間之花」,以恢復原來的生活。現實是在此劇演出前我才努力補鐘閱讀,在最沒有餘裕的時間點,天不忘打我一拳,要用故事來跟我說說:時間就是生命。
十十和同學演的《默默》,分成三章,基本上沒有台詞。音樂一轉、節奏一變,他們就走到台上不同的角落,走動、推疊、躺平、吶喊、遊戲等,組合成一幕幕風景來完整故事。劇終,小朋友們大喊:「每個人的時間都是寶物。」我看着台上帶着病容打着呵欠的那個時間小偷,心裏感激他是偷懶的一位。
文:陳楚翹(從事藝術創作,現居東京)
[開眼 大都會文藝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