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年底重溫自己過去一年的作品成為年度指定反省動作,然而更值得每年重溫的是觀賞過的別人的作品,除了從中學習,更可以從側面看整個領域的生態。抓住大家可能還沉醉在年度回顧的尾巴,新一年的1月我挑了3部2024年別人的作品跟大家分享。
首先是去年1月城市當代舞蹈團的《Living Up/噏to Death》。演出由林俊浩導演,用劇場講關於生死的議題——這個很容易就會變成很老套的議題。然而這部作品卻一丁點老套也沒有。進場的路上先上了幾級樓梯,走完昏暗的通道後突然豁然開朗,看到一個我印象很深的場景:兩排工整而冷血的解剖牀,這和我在創作《大音希聲》時拜訪香港大學解剖室當刻的感覺一模一樣,我甚至還記得那個整齊排列的不鏽鋼解剖牀的血腥氣味。然後觀眾參加了一場在解剖室進行的喪禮,也同時去了一家夜店。解剖人體和回顧人生同步演出,沒有舞台的佈局,就在觀眾之間發生——觀眾沒有去觀看演出,是在摺疊時空中旁觀。由喪禮到解剖,甚至之後將烹調和煮咖啡類比成解剖身體和認識身體的過程、幾段語音訪談等,都可以看得出是團隊經歷大量調研後所消化成的演繹。中間一段live MV儀式感極度強烈,觀眾參與了一場人生派對的拍攝現場,由拍攝團隊到喬楊的演出都十分精彩。離場的手拖手大巡遊同樣為整個「儀式」增加參與感,而出口處的吉儀包裏面的糖,用味覺把整個演出的餘韻延伸到場外。我想起《齊克果日記》的段落:「我剛從一場派對回來,我是派對上的活力與靈魂:我字字珠璣,人人都因此歡笑,崇敬我——但我走開,我在這篇日記裏確實需要用到如地球軌道一般長的破折號——————我想一槍斃了自己。」我們都是向死而生,選擇當功利主義者在世上盡情來一場party,還是選擇悲觀到盡頭是積極?Why not both?沒有用厭世tone讀出的獨白和硬塞的社會議題,利用切換觀眾不同視點的方式演繹出生死就在我們的周圍,也許比矯情的生人破地獄來得溫柔。
同樣是林俊浩導演的《憩園》主題也是死亡,但由參與派對換成恬靜的葬禮。我看過NOĒMA的練習和演出,一直好奇他們在一個非典型舞台演出可以是怎樣。林俊浩和音樂總監劉卓熙提供了非常精彩的答案。死亡、落葬、重生;墮落和上升,空間佈局、調度和動作巧妙而精準,觀眾因此不用懷疑演出的焦點。非舞者的合唱團,但動作不見業餘,群體佈局和姿態非常好看,每個畫面相當淒美。不是加個投影那種所謂新元素,這種精密的跨媒介合作把合唱團引領出舊有的演繹框架,有助推廣合唱團文化。
在《Living Up/噏to Death》負責音樂的hirsk則領航了《再現黃色魔力樂團》。我是YMO迷,這也許是我看過最好看最抓到YMO神髓的YMO rework。沒有用不同風格演繹傳奇SynthPop的作品,卻抓住了YMO那種年代瘋癲的精神。演後龔志成上台說了一句「為什麼香港就出不到一隊美學和實驗兼具的流行樂隊」。我立即想到了這裏的3部作品,主創和演出才華橫溢,作品擁有高度的國際語言,然而卻花了不少心力在提高票房上。承11月的文章的提問:香港的觀眾在哪裏?
文:林欣傑(媒體藝術家,Dimension Plus藝術總監。IG@keithly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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