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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復古遊戲達人}胡耀東 視打機為藝術搞保育 夢想開學校授徒

明報

更新於 2022年10月22日18:08 • 發布於 2022年10月22日20:30
{復古遊戲達人}胡耀東(賴俊傑攝)
{復古遊戲達人}胡耀東(賴俊傑攝)
陪伴Dixon兩兄弟長大的紅白機,他仍保留着,解釋上面插住的咪是卡拉OK遊戲裝置,非主機部分。原來紅白機都可以唱K﹗(受訪者提供)
陪伴Dixon兩兄弟長大的紅白機,他仍保留着,解釋上面插住的咪是卡拉OK遊戲裝置,非主機部分。原來紅白機都可以唱K﹗(受訪者提供)
Dixon在科威特考察,當地一個賣燈的商場因平租吸引遊戲舖進駐。(受訪者提供)
Dixon在科威特考察,當地一個賣燈的商場因平租吸引遊戲舖進駐。(受訪者提供)

【明報專訊】結婚、生仔,Dixon(胡耀東)說這是上門收game書時,收藏者願意割愛的兩大原因,現在則多加一個:移民。他自2015年起舉辦香港復古遊戲展覽,及後與幾個伙伴創辦非牟利團體「香港遊戲協會」,推動保育打機文化。新一屆展覽在本周舉辦,到訪協會倉庫,擺滿他們平時到處蒐集的遊戲機、盒帶、雜誌與「大牛龜」CRT電視,裏面藏着不少捨得與捨不得的故事。說起陪他長大的紅白機,Dixon也有一段關於移民、既窩心又好笑的回憶,打機帶他到了美國修讀遊戲設計、與外國合辦賽事,近年更到過科威特,大開他對遊戲文化的眼界。

四出收舊機重組

這天黃昏,Dixon與太太又到一間社福機構收兩部電視,他先抬走小的一部,熟練地把插頭固定在原本插天線的小洞裏;另一部大的太重,放在櫃上兩人難以搬動,太太勸這次還是先不要勉強運走,他說着:「真係搬唔到咩?」語氣裏有一點點不甘心,最終作罷。一入倉庫見3部街機,他介紹一部來自昔日少有禁煙的機舖:「呢兩部仲搞笑,有段時間公屋單位入面有些非法賭檔,把這些街機改成老虎機給公公婆婆去玩,被掃蕩時就棄在垃圾站,我有個朋友碰巧住那條邨,晚上11時許他致電來,我就出車再召貨車去拿。」從這幾部取齊「心肝脾肺腎」,讓以1000元從元朗收回來的第四部街機復活,開着便是格鬥遊戲「拳皇」的入銀畫面。

不久之前住在唐樓的朋友移民,他又約兩人走上6樓把一部街機抬回來,「誰知有一個剛剛打完針見暈,只剩兩個人搬,梯級又窄又大級」,他生動地憶述:「另外那人落兩級就話『唔得唔得唔得﹗』又上番去。一落要落10級,我話你真係要落晒,佢話『唔得呀,下面好受力㗎』,那我落下面,之後一落兩級,佢話『唔得唔得唔得』,上面原來都好受力!咁就玩咗3個鐘,哈哈哈。」展覽有大型街機,亦有家用舊機可玩,不過每次均有損耗,要預期約四分之一的CRT電視會報銷,所以Dixon不斷去收,既收剪片用的高清電視,「以前要幾萬至十幾萬元一部」,也收4:3的LCD屏幕,經NGO就從熱線中心或股票交易場所買來若干數量。

game書令人難捨難離

問他有沒有遇過送「機」的人難捨難離,Dixon說:「都有,但書仲多。」舊式遊戲機與遊戲帶有價有市,捐的人少,而站在文化保育角度,遊戲雜誌亦很有價值,故他也會上門去收。「最初是出月刊,然後周刊鬥得好勁,最高峰時一星期有十幾本周刊出新一期,那時是八卦雜誌最盛行的年代,我的中學時期即90年代末至千禧年初仍有好多。」如GAME STATION會另出專講電腦遊戲的PC STATION、GAME PLAYERS「被譽為做得最好的game書」,孕育許多遊戲媒體界的編輯,還有一些「小說式攻略」,把日文對白譯成故事……而今天,只剩一本GAME WEEKLY。他翻開一本1997年的game書,看到當年「街霸」有爭霸戰在SOGO舉行,亦有專訪海關官員談版權問題,除了這些,game書必備的新遊戲預告表,更是一些消失的遊戲僅存紀錄。「如《少林足球》出過遊戲,沒game書就不會有人記得;一些大公司會有cancelled game,本來一直有報道,又有釋出畫面圖片,過了半年一年,計唔掂數cancel了,就靠雜誌記錄,如CAPCOM vs. SNK是兩大格鬥遊戲公司破天荒將兩邊人物(街頭霸王及拳皇)撈埋,出了兩隻好成功,第三隻就出不到。」

他記得收書時不下一次見到捐書人面如死灰的樣子:「原因通常只有兩種,一係就結婚,一係就生仔。我們去到已經知咩料,一望說笑『嘩吓,你可以自己搞個復古遊戲展覽喎』,但他說無辦法啦,結婚吖嘛,你哋好好對啲嘢喇。」他在倉庫執拾好後,會傳一張照片讓捐贈者安心。雜誌對保育當然有用,至於機迷為何那般捨不得?「這是他們的回憶嘛,如一本雜誌出了1至200期,那段可能是那個人最開心無憂的時光,是他們中學、大學打過的、期待過、練過的遊戲,相信很多人想儲來閒時翻翻。」

紅白機陪伴成長

而Dixon的打機故事有些與別不同。1980年代,4、5歲的他隨家人移民加拿大,陪着他與弟弟一同搬家的,有一部任天堂紅白機。「以前移民不像現在流動,有視像通話,當年我老竇是太空人(留港工作),他會跟我說『長途電話費貴呀,你快啲去溫書喇,乖就得㗎喇』,每逢節日他回不來,還會fax給他,老竇看到你的筆迹就很開心。」而且當年父母買齊外國生活所需才移民,到了當地就鮮有添置物品,「我們細個是被迫與紅白機有深厚感情,因為沒有選擇。我好記得廳中有個紙箱,就是整個童年看的電影」;遊戲也是同一隻打完又打,「像『魂斗羅』,本身是合作的,我跟細佬已玩到無嘢好玩,就大家拉死對方,鬥快跳上去拉畫面。現在外國有些比賽是鬥快玩一隻遊戲,我們好早期已這樣玩」。所以兄弟倆最期待的,是父親隔幾個月返加送他們幾盒新遊戲。

可是有一次,小兄弟進了媽媽房間「探險」,突然對房內一個大木箱感到好奇,「我們是很乖那種小朋友,想起真的好大膽,我跟弟弟說,我們打開來看,唔好話畀阿媽聽」,誰知一打開,裏面是一堆新遊戲和忍者龜玩具,對這個未滿10歲的小孩來說「梗係大衝擊啦,有新game點解唔攞出嚟?作為一個細路,好多嘢諗㗎嘛,就同細佬傾,收埋畀邊個呢?係咪幫人買㗎呢?」現在都變成家人飯桌上的搞笑回憶了,原來媽媽特意收起遊戲作庫存,若是逢年過節爸爸回不來,或他們得了什麼獎,就說爸爸寄來禮物。好sweet呢,可是這樣兄弟收禮物豈不要做場戲?「係呀,場戲都易做嘅。細個哪來這麼多想法,收到梗係開心啦,即刻拆嚟打唔好講啦,大個回想起就好好笑,阿媽收得不夠密,鎖都沒鎖。」

各地都有獨特的打機文化,紅白機的歐美版是「灰機」,倉庫桌上剛好放着一部,Dixon推一推入帶位置,解釋兩者不同,紅白機在上方插帶,灰機則像錄影機那樣將遊戲帶推入。「它們的硬件基本上一樣,當年美國電子遊戲業大蕭條,任天堂想在當地推銷,但嫌紅白機太似玩具,就出到好似錄影帶那樣好鬼型,但這個設計到今天就很大問題,裏面會壞彈弓。」他在加拿大也有與同學互玩兩種機,不懂日文的一群小孩還會聚首研究《龍珠》怎過關。而在香港,在小說式攻略以外,回流讀中學的Dixon提及「超任博士」亦是「香港人的獨家記憶」。「超任是插帶的,但出了一部老翻裝置,可以插落超任,將遊戲變成磁碟,就不用玩正版,老翻情况太猖獗,這個當時是合法賣的,沒說明可以複製遊戲,但係人都知是這樣用,好痴筋。」Dixon說曾有外國人聽到,提議不如搞個bootleg exhibition(老翻展),不過他多次強調提及這些很易惹起誤會。「我曾經在一兩次講座提過,有些人會以為你係咪覺得香港人做翻版好威,所以咁樣講?梗係唔係啦,我只不過是講發生過的事。唉,香港𠵱家係一講鴉片戰爭,就覺得你係鼓吹吸鴉片,如搞一個吸鴉片工具展覽,我們可能都會想知多點,係咪我想吸鴉片?唔係吖嘛。」

搞盃賽搞到去科威特

這幾年協會一直有舉辦復古盃,他亦曾為NEO GEO WORLD TOUR拳皇世界巡迴賽的主辦人,及經典俄羅斯方塊世界錦標賽(CTWC)亞洲區負責人,逐漸多了機會到世界各處觀摩,試過在科威特有新發現。「這是一個談及打機不會想到要去的國家……話說復古盃賽事專打舊經典game,如拳皇好多人打,有一年搞到好大,推出拳皇的公司就找我們幫它搞電競比賽,我們就幫它選一些站,是仍有打這個遊戲、高手雲集的國家,其中一個就是中東,於是認識了科威特的遊戲展覽話事人。」他才知道,當地人人愛玩MSX,是一部有鍵盤的遊戲主機,「這是日本出的電腦,但原來科威特有廠生產,所以當地也賣,亦有當地獨特顏色與型號,當我們打Mario,他們是打MSX的Gradius、Metal Gear,人人都識」。他更到訪賣遊戲的商場,一樓全是賣電燈,一上二三樓都是遊戲店,而且沒分復古不復古,新舊一起賣,「這是當地很獨待的文化,PS4旁邊一部紅白機,然後就是一部MSX,每間都這樣」。

受《整蠱專家》啟發創作遊戲

小時候一game一世界,從各種角度玩一個遊戲的童年經歷,回望就似是Dixon研究遊戲的起點。他對打機並不沉迷,卻對所有相關事物產生無窮興趣,中學時蒐集遊戲海報、宣傳單張,隨後更赴加州藝術學院—洛杉磯分校修讀遊戲設計的學士學位,出發前夕那個暑假還到雜誌社工作,了解出書流程。他說讀書時分兩派:「一班是日系如任天堂想法,以遊戲為主,不着重畫面;美式如Sony派,畫面要很有電影感、與真實分不出,我就是偏向隻game好玩重要過好睇。」他做過一份功課,創作一個受《整蠱專家》啟發的遊戲,「其中一關是有間房,有個人行入來,要設個水桶蓋下來,然後他跌落張櫈再碌出街」,更因此受賞識被老師挑選入遊戲公司參與製作「蜘蛛俠3」遊戲。那一刻他夢想成真,更獲公司提供全職工作,不過因家裏有事,他最後回到香港,把知識運用在醫療病歷系統、教育學習系統等的設計與用戶體驗上,如今經營自己的生意,公餘時遊戲保育工作奔走。

復古遊戲展覽曾有三屆在數碼港、商場舉行,多屆在大學,今屆移師香港恒生大學,Dixon慨嘆難以覓得長久的場地,加上大學環境轉變、防疫政策限制,令展覽對公眾開放有難度,但他很堅持兩天讓師生參與,仍要留一天給公眾。展覽從不收費,他坦言「我不想被人覺得每年搞pop-up機舖,只讓人入來打機,而是想一家大細入來,阿爸同個仔講『我中學打呢部嘢㗎』,讓新一代可以接觸到」。說創新、說電競,有在大專院校教授competitive gaming(遊戲競賽)文化歷史的他認為知道過去才有未來,所以今屆與恒大社會科學系、藝術設計系合作,主題是展出有香港及亞洲城市元素的遊戲,以及獲設計獎項的佳作。

「我不是收藏家」

他敲着街機的鍵,一鋪既完,畫面上閃着要求入銀的字樣,又跳到對打場面吸引玩家,Dixon形容在他眼中,這是遊戲設計的極致。「要做隻街機game放在機舖,機舖嘈,又有幾十隻game,如何令你願意入銀,聲要吸引、畫面要自sell、入到去要即刻明點玩、玩完仲要唔覺得搵笨繼續入錢,你要告訴現在學遊戲設計的人,以前的考慮是這樣。」他總看到與珍惜着一些遊戲的簡單本質,說萬變不離其宗:「為何Mario是向右行、不是向左行都有原因,因為人覺得右是向前,就像網頁按返回也是向左,所以遊戲中會擺些東西在右邊令你覺得向右行;開始時一小段路,頂幾舊磚已明白點玩,知道食了蘑菇會變大隻,這些設計都不是沒有原因的,佢最癲嘅地方係,無人玩Mario會看着說明書玩。」

「舊的game有完結」,不會要人沒日沒夜沉浸在裏面,為打機期待過、快樂過、面對現實過,他的夢想沒有幻滅,反而尋找到完結後如何走一條更長遠的路。「沒有完的時候,你不覺得不好嗎?當有80歲命,我都過了一半,都會想想能留下些什麼。想做保育是因為儲着儲着覺得沒什麼意義,儲完擁有了開心,細個阿媽唔畀買,𠵱家終於得咗,但慢慢就覺得,game係要同人玩㗎嘛,你唔攞出來,租個迷你倉擺,周末打開來聞嗎?所以我不是收藏家,不用跟別人比較收的遊戲多過你、值(錢)過你,而係想大家一齊玩。」將來老了,「我跟太太提過很多次,來日退休有能力的話,我想開一間學校,一間以遊戲及藝術為主的學校」。到時不就可以匿在校長房打機?「梗係唔係啦,梗係要落場影響人啦。」太太形容他是個認真的人,什麼事都是要做就做到底。認真便輸了?在他身上證明是錯的,認真,才不會輸。

第七屆香港復古遊戲展覽

(公眾開放日)

日期:10月29日

時間:中午12:00至晚上10:00

地點:香港恒生大學袁炳濤校園D座利國偉教學大樓二樓演藝廳(D201)

詳情:facebook.com/retrohk/

文˙ 曾曉玲

{ 圖 } 賴俊傑、受訪者提供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朱建勳

fb﹕http://www.facebook.com/SundayMingp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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