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們長途跋涉,為着逃離原生國家所受到之威嚇或赤貧;到美墨邊境後,又要面對等待庇護許可的忐忑,甚至暴力威脅,心理壓力相當沉重。但在蒂華納,有許多當地人願意向移民伸出援手,為他們提供一個避風港。
鄰近海灘一個安靜的社區,Irving為移民中的LGBTQ+社羣、單身母親和小孩建立一個家;在邊境口岸,也會看到Javier的身影,他每天起碼來巡視三次,為有需要的移民提供即時援助。
光之屋的外牆繪上彩虹壁畫,並掛滿不同國旗,象徵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在這裏共同生活。
LGBTQ+社羣的彩虹之家
「光之屋」(Casa de Luz)的外牆繪滿繽紛壁畫,一道搶眼的彩虹劃過白牆。踏進花園,數個孩子跑來,伸出小手與記者互動,相機感到非常好奇。
這裏專為渴望赴美的LGBTQ+社羣、單身母親與小孩提供短暫居所,並提供無償法律服務,協助他們尋求庇護。他們大多來自中美洲,因為遭受恐同威嚇、暴力、貧窮以及政局動盪而逃離。
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的報告指, 在全球的難民及尋求庇護者當中,LGBTQ+是最易受到傷害,而且最被邊緣化的羣體之一。二○一四至二○一九年,在十個拉丁美洲及加勒比海國家,就有逾二千九百人因性取向或性別認同被殺。他們在逃離迫害,抵達其他國家後,有機會再次面對暴力、歧視與剝削。
「光之屋」創辦人Irving Mondragón指,世界各地仍有許多LGBTQ+社羣生活於恐懼之中,他們受犯罪集團迫害,甚至被執法人員拘捕。他於二○一七年組織「Rainbow 17」——首個從中美洲出發的跨性別同性戀移民車隊(Caravan of trans-gay migrants),最終隊伍成功跨越美墨邊境,向美國申請尋求庇護。二○一九年,他再次支援LGBTQ+移民車隊,該次經歷,亦成為成立光之屋的契機。Irving指,當時隊伍穿越墨西哥不同洲分來到首都墨西哥城,「因為我們是LGBTQ+社羣,沿途一直遇到政府阻撓,例如不允許我們在途中煮食。在墨西哥收容所,我們更遭到警察和移民局突擊搜查。」隊伍因而兵分三路,繼續前往墨西哥邊境。Irving與同行隊伍前往蒂華納,他們被政府禁止乘搭公共交通工具,須徒步穿越大半個墨西哥。最終,隊伍在饑餓、生病的狀態下來到了蒂華納。
「在蒂華納,有一個人決定將廢棄的房子給我們當收容所。光之屋就從這裏開始。」Irving說。於是,他們就在這個沒有門窗、沒有地板的破屋開始,為LGBTQ+社羣建立一個避風港,後來於二○二一年搬到現址。
記者與一位不願具名的難民傾談,他在前一天剛抵達光之屋。「在我的國家,必須要迎合政權,才能過正常的日子,但我不願自我噤聲。因為同性戀身份,我被關進拘留所,被警察虐打,那些經歷,我一秒也不願回想。」他說起被打壓的經歷仍猶有餘悸,但被迫離開家人使他更傷痛,「我愛我的父母,我很想念他們,可是我不能坦白我的性取向,也不能坦白我再也不會回國,他們會無法接受。」他在其他親人的協助下,逃亡到數個國家才輾轉來到墨西哥,言談間感受到他的疲憊;但在這裏,他終於感覺放下心頭大石,稍作休息,準備向美國尋求庇護。他期望,終有一天能享有免於恐懼的自由,找到生活的光。
比起移民收容所,光之屋更像一個共居住所。居民輪流煮食,共同照料屋內的孩子,陪伴他們看故事書和學習;Irving亦親力親為,為居民張羅日常用品。居民期望在此建立LGBTQ+的支援網絡,即使有天離開,也不用獨自面對將來的路。
移民小孩的「藝術家博物館」
蒂華納居民Javier與太太Sharon的家距離邊境口岸只有一個街口,他們目睹許多移民迷惘不安,甚至流離失所,於是四年前開始在街頭與移民傾談,提供協助。他們為露宿街頭的移民帶來毛毯,陪伴病人看醫生並支付診金,指引移民到政府部門辦理文件,甚至為無身份證明的移民收取匯款。
來自中美洲的孩童隨家人步行幾個月至美墨邊境,在塔華納的收容所暫時逗留,留待美國人道庇護申請成功。(法新社)
Javier及Sharon讓孩子們在排隊等待尋求庇護面談期間,在街頭作畫。(由受訪者提供)
記者跟隨兩夫婦步行到邊境口岸El Chaparral,數個家庭在外徘徊等候面談,亦有不少人手持透明文件夾,面露忐忑。Javier解釋:「手持文件夾的是被驅逐出境的移民,很容易分辨。」說罷他向在場移民逐一詢問,看他們是否需要協助。Javier也曾是被驅逐者。他童年在蒂華納長大,後來隨家人偷渡至美國,近年因為簽證問題而被驅逐到蒂華納。經歷過這種徬徨,他能深深體會移民及被驅逐者的擔憂。
數年前,CBP One應用程式尚未出現,尋求庇護者需在邊境口岸領取預約面談的實體籌號,再排隊等候叫號碼。由於不知道當局每天開放多少面談名額,憂心忡忡的家長都在清晨前來排隊,以確保不會錯過叫號。而小孩除了等待,便沒有其他事情可做。於是兩夫婦帶來紙和蠟筆,讓小孩在路上畫畫,漸漸地,他們每天都期待這個活動,畫作愈來愈多。「我把畫作貼在街道,稱之為藝術家博物館(Museo de Artistes)。」Sharon說。後來他們更帶來長畫紙,讓不同年紀的孩子合作,一同畫壁畫。Sharon回憶起他們的窩心舉動,忍不住面露微笑,「有幾個男孩畫他們想居住的社區,有美麗的房子、搖椅、花園、有魚的池塘。我說我也想住在這個社區,其中一個男孩把我也畫進去了。」有一年情人節,Sharon將許多彩色紙剪成心形,讓孩子們製作情人節禮物送給父母或親人。「父母們為拿着禮物的孩子拍照,將相片傳給家鄉的親人,看到孩子開心,就是父母最開心的事情。」
有移民小孩畫了天使,說那是他們祖國被殺害的親人。(© La Casa de Paso, 2023)
儘管孩子年少,但他們仍能感受逃離家園的痛苦, 以及父母奔波折騰的壓力。Sharon回想,小朋友們的畫不總是彩虹、心形、蝴蝶和笑臉。許多孩子畫下火災、燒毀的建築和戰爭場景;有幾個孩子畫了天使,說那是他們被殺害的母親、父親或親人。Sharon對一位女孩印象尤為深刻,她每天都來,沒有說話,只在紙上畫黑色的、憤怒的漩渦。「我沒有問她那是甚麼意思,只是默默把她的畫貼在牆上。當她畫了近三星期,有天,她忽然畫了些感覺不同的東西。我忍不住哭了。」Sharon希望,有一天可以將這些移民孩子的畫作結集成書。
現時,移民使用CBP One應用程式預約面談,毋須在邊境口岸外守候,「藝術家博物館」暫告一段落;但兩夫婦仍繼續協助移民,更將自己的家變成收容所,讓單身母親與小孩留宿一至兩晚。他們家的客廳放滿圖書和玩具,牆上貼了小孩畫的圖畫與心意卡。Javier特意拿起一個美國洲分的拼圖向記者介紹,說讓孩子了解他們將要去的國家很重要。「這個家讓他們在申請庇護的面談前安心休息,婦女在廚房煮一頓飯,孩子就在客廳玩樂。」
兩夫婦與移民,也許只在彼此生命中短暫停留,但當回憶起相處時光,他們仍記得許多細節。他們曾遇到一位女士,因受到販毒集團襲擊,一隻眼睛失去視力,擔心自己會永久失明。她和伴侶都感到絕望,因為她們即將要入境美國面談。「我們帶她到第一個醫生,完全無起色;我們沒有放棄,再去看第二個醫生,還是沒進展。最終找到了一位眼科專家,經過兩星期治療,她的視力完全恢復了,正好就在面談之前!」談起這段經歷,說話輕柔的Sharon語調也激動起來。
與兩夫婦道別後一星期, 記者收到Sharon的訊息:「有一個母親帶着五個小孩,在我們家留宿了兩天,我們相處得很快樂。他們入境美國後,現在已經與阿拉巴馬州的家人團聚了。」看到每個移民平安過渡新生活,就是他們最大的願望。
留言 1
Jericho555
噁心 你哋同性戀 應該人道毀滅
2023年07月26日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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