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成立於1922年的贊育醫院，今年剛剛度過了100歲生辰。這所曾經是香港獨一無二的產科醫院，為香港培育了包括我在內的不少醫生，是許多代醫生的集體回憶。
記得當年所有醫學生，在畢業前1年都要在贊育學習10星期。這個可不是普通的課堂或病房學習，而是要在贊育住滿10星期，其間全天候在醫院當值，輪流接收入院的產婦。理論上不能外出，不能回家，沒有假期。學生要跟進名下所有「病人」的進度，每逢這些產婦有什麼醫療問題，包括臨盆、分娩，或有任何併發症需要治療，學生都要奉召到場，協助助產士或醫生處理。那個年代還沒有傳呼機，更沒有手提電話，召喚學生或醫護人員，全憑醫院的公共廣播系統，所以院內整天都聽到接線生喊叫「×××，請馬上到××病房」的呼聲。記得有一名接線生特別喜歡偷聽醫學生和女朋友談情的電話，情侶喁喁私語時，不時聽到他的竊笑聲，只是習慣了也不以為忤。晚上夜闌人靜，為免擾人清夢，廣播系統暫停，要召喚學生，病房阿嬸會親移玉步到學生房間拍門，把學生弄醒。
向資深助產士學藝
那些年，每名學生要為不少於25名順產的產婦接生，指導我們的多是資深助產士。那些助產士雖然沒有註冊護士的資格，卻受過接生及護理孕婦的特訓。我們以「姑」尊稱那些老資格的助產士，例如「黃四姑」、「陳七姑」等。她們都是經驗豐富，教導醫學生更不遺餘力。那時我們為產婦接生後，更要負責照料剛出生的嬰兒，包括身體檢查、清理他們身上的胎脂（vernix）、洗澡、清潔臍帶、穿尿片和衣服等；當年還沒有紙尿片，給嬰兒包紮布尿片需要特別技巧，最後還要用別針扣緊；現在紙尿片大行其道，布尿片已被淘汰，相信許多母親，甚至兒科的醫護人員，都未必懂得這門手藝。
醫學生充當「人肉監察儀」
醫學生另一項主要任務，是充當「人肉監察儀」。那些患上嚴重妊娠毒血症或其他併發症，或使用藥物引產的孕婦，為防母親或胎兒情况突然有變，需要緊密監察，但當時醫院監察儀器欠奉，唯有動用醫學生濫竽充數。這沉悶且冗長的差事，是學生至怕，因為要無間斷地陪伴孕婦數小時至一整天，其間要頻密量度和記錄她的維生指數和子宮收縮情况，以及胎兒心跳和活動。但這經歷卻訓練了我們的耐性，也讓我們有機會和病人作較長時間的接觸和互動，對我們日後當醫生的工作很有幫助。
在贊育，醫學生還有許多機會觀察醫生和護士處理難產個案，包括動用儀器助產及剖宮產，以及應對突發事件，例如產前或產後出血。這些經驗，讓我們認識到醫生須承受的壓力。我一生人第一次胃出血，便是在觀看一個難產個案，嬰兒險死還生之後發生。
贊育醫院滿載了許多代醫生的回憶，它讓我們畢業前便體驗了真正醫生的生涯，加速了我們成長。可惜約20年前，因種種原因，醫管局取消了贊育的分娩及產科住院服務，把它轉型為日間服務的產前檢查以及健康醫療中心。兩所醫學院也取消了醫學生為嬰兒接生的要求。這些轉變，對醫學教育的影響尚是未知之數，但對我那一代的醫生來說，難免是悵悵若有所失！
文：霍泰輝（兒科專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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