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妳告訴我那座城的事。」在新書《城與不確定的牆》中，村上春樹筆下的少女說起那座城，高牆、獨角獸、割掉影子的人與神秘的圖書館……閱讀時，腦內一度浮上與男主角一樣的念頭，「我多麼強烈地想要進到那座城，想去那裏見真正的妳」。
強烈地渴望一座不確定的城實在太難，搭上飛機往另一座城市卻很容易。或許可以將名古屋當作「城」的投射——村上春樹曾在作品《東京するめクラブ 地球のはぐれ方》中形容名古屋是「拒絕故事性的地方」，雖屬大城市，卻彷彿是一個架空的、抽離的空間。適逢名古屋愛知縣美術館正展出保羅‧克利（Paul Klee，1879至1940年）畫展Solitary and Solidary（孤獨與團結），在顏色、線條與不確定的風格中，也許會見到真正的克利。
「在日本，克利是最受歡迎的藝術家之一」，策展人黑田和士介紹，甚至有人製作出以他命名的日文字體クレー（Klee）。1993年，愛知縣美術館亦曾策展，聚焦這名瑞士裔藝術家的職業生涯：有音樂天賦、拉得一手好琴，卻夢想成為畫家；為糊口，寫過劇評，畫過漫畫，也刻過版畫；後來在色彩方面尋得突破，成為孕育眾多設計師、建築師的包浩斯（Bauhaus）學校講師，其撰寫的Writings on Form and Design Theory亦被視作設計師「必讀」之作。
黑田和士分享，在過去諸多展覽中，人們大多將克利視作一個「孤獨且獨特的藝術家」，生於19世紀末至20世紀中期——那個藝術界風起雲湧、新興風格與名家大量湧現的年代，「他卻未參與過任何特定的藝術運動，如表現主義、超現實主義、構成主義等」。在1920年的一次個展中，克利如此自述，「我無法在此時此刻被人理解。因為我既居於死者之間，又居於未出生者之間」。這句話後來被刻在他的墓碑之上，成為他的人生總括。
飛蛾落地或是克利孤獨寫照
今次展覽有克利畫作Dance of the Moth，簡單線條勾勒出的飛蛾與由藍到白的幾何色塊重疊，一隻孤獨的飛蛾看似正奮力向上飛，其後向下的箭頭卻暗示着殘忍的結局——撲火的飛蛾注定落地，「對克利而言，藝術家注定要追求通往天國的境界，但這一追求注定會失敗，因為藝術家不是神，只是人類」，黑田和士說。他補充，有人認為作品參考了美國詩人Frank Miller的詩作The Moth to the Sun，心理學家榮格（Carl Jung）曾引用其中片段，「再一小時——我可憐的生命就要消逝／然而我最後的努力／正如我最初的渴望／只是接近你的榮耀／然後／獲得一瞥的狂喜」，一瞥天國之境，再孤獨死去，是飛蛾的命運，或許亦是克利的寫照。
然而，是次展覽卻在Solitary（孤獨）之後，再加上形似而意思截然相反的詞——Solidary（團結）。黑田和士說，儘管克利看似孤獨、亦希望被視作「孤獨而超凡脫俗」的藝術家，但他仍與許多當代藝術家互動並互相啟發。因此，展覽中亦展出許多與克利有藝術交流的其他藝術家作品，如抽象藝術大師Joan Miró、包浩斯風格的藝術家Lyonel Feininger等。
冷暖色塊呈現異國情調
與其他藝術家的風格交流，亦反映在克利其他作品中。展覽中有其代表作About a motif from Hammamet，用多樣的色塊、多變的色調與線條，勾勒出神秘的異國情調，描繪出一座海濱小鎮的風情，冷暖色的對比與色塊的組合，成為克利留給人們的最深印象。黑田和士解說，這幅畫創作於克利結伴藝術家朋友August Macke和Louis Moilliet的突尼斯之行；畫中內容則啟發自Robert Delaunay作品Window on the City No.3，克利對此作讚不絕口，並撰寫評論，將它比擬為自己喜愛的巴哈複音音樂（polyphony），「Delaunay通過在白色背景上使用透明色彩來產生光的感覺；相反，克利則在黑色背景上『讓光存在』」，黑田和士如此描繪兩幅畫的區別。
撲火的飛蛾，注定走向孤獨的結局；彩色的光，亦無法衝破黑色的背景。同遊突尼斯的朋友August Macke與另一藝術家好友Franz Marc，都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喪生。或是愈發感到孤獨，或是參透世間荒謬，克利的作品在戰爭期間逐漸變得更抽象，剪切與重組成為他常用的創作手段，許多人認為這些作品是「純粹的抽象、非具象的、現代化的」，但黑田和士仍然堅信「它們富有詩意與想像力」。他希望是次展覽讓公眾意識到，克利並不全是孤獨，「而是在其他藝術家和社會事件的影響下創作」。社會事件如何影響藝術家的創作？或許正如克利在日記中所寫，「這個世界愈可怕——例如今天，我們的藝術就愈抽象，而幸福的世界則會產生現代主義的藝術」。
Paul Klee, Solitary and Solidary
日期：即日至3月16日（逢周一休館）
時間：上午10:00至晚上6:00
票價：1600、1800日圓（約82、92港元）
地點：名古屋市東區東櫻1丁目13-2愛知藝術文化中心10樓
文：王梓萌
設計：賴雋旼
編輯：譚雅詩
電郵：friday@mingpao.com
[開眼 一場show一次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