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他們就把你下葬了。他們說:撒一把泥土;我就做了。他們說:鞠三個躬;我就做了。我一哭都不哭。真的,我一哭都不哭。」……西西如此寫道。
她捧着一隻小飛機出場,她把飛機輕輕放在觀眾的手心,還望進他的雙眼。在一個空白但不空洞的舞台上,有小小的山小小的屋,有她打開的行李箱,望進了時光隧道……陳麗珠如此表演着。
像孩子一樣純粹。那是進劇場製作,其藝術總監陳麗珠的獨腳戲《回憶吾愛》。這齣劇以英語表演,因為它先航向了愛丁堡再回來,那時名字是「Must I Cry」,而陳麗珠亦表明希望能夠再做一個粵語版的演出。表演取材自作家西西的散文集《港島吾愛》,她由「下葬」時「一哭都不哭」開始講一個故事,讓讀者覺得好像死亡只是時間流逝的結果,但之後文字便逆着時光的流水,帶大家回到故鄉去,回到童年去,死亡作為他者的終點,是見證者生命的一個起點。
她一個人在舞台上跳飛機,真摯的眼神讓觀眾回憶孩提時代,在幾個小方格跳來跳去已多麼的快樂,原來劇場也可以是一個遊樂場。不需要浮誇的道具與布景,眼神便足以召喚觀眾的想像。
西西如此喃喃自語:「但我是怎樣漸漸地把你忘去的呢。起先是你的頭髮,起先是你的長眉,我難道不曾竭盡眼神把它們捕捉?但我竟在一點一滴地把你忘去。難道愛沒有模型,風景沒有明天。」然後陳麗珠在舞台上躲到黑色的大箱子裏,觀眾還是能隔着半透明的幕看到她。回憶的故事也有起承轉合,轉折處是回憶無法回憶之時,投影的雨水灑落,沒有回憶的人不知道自己是誰。
世上剩下一隻北非白犀牛,是另一個啟發陳麗珠創作這個表演的故事。生命在時間的流轉中逝去,記憶在生命的流轉中模糊,還沒有死的北非白犀牛,只要存在,就提醒着人們一個族群曾經存在過,「這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城」,西西寫道,而《回憶吾愛》也結束在對這個城市的愛,舞台漸暗,但那個城市模型的窗仍透着光,人還在。
如此簡單的舞台調度,心卻沁涼。離開劇場時想,可能去哪裏都可以生活,但只有這樣的表演這樣的文字,能夠撫慰在這裏成長的人生活中的每道摺痕。而對於同樣在學習藝術的自己,在陳麗珠這位藝術家身上見證了藝術是一場修行,最珍貴是尋回那個純粹地去愛生活和分享愛的自己。
文:劉螢(香港編劇學生)
[開眼 大都會文藝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