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國在今年世界環境日揭露,在消費性塑膠產品中,高達50%僅作一次性使用;全球累積90億公噸的塑膠製品中惟有9%被回收再利用,1成送入垃圾場掩埋、其餘近8成則流入自然環境中。那些被回收的塑膠垃圾又去了哪裡?由美國學術機構共同發表的聯合國貿易分析顯示,中國自1992年起已經進口了1.06億公噸的塑膠廢棄物,2016年時更包辦全球回收塑膠總量的一半。
然而,中國祭出禁廢令以後,東南亞各國無不擔憂成為下一個塑料王國,台灣的廢塑膠進口量同樣受到波及而升高,除卻引起民間對於進口管制法令的關注,如何減少、或再利用廢棄物,也成為熱門話題。自2016年總統蔡英文在就職演說提到,台灣未來將走向循環經濟的時代,「循環經濟」一詞開始頻繁在媒體上出現,到底為什麼企業應該這樣做?
綠色理念,從一家台灣髮妝品牌說起…
今年7月,台灣髮妝品牌歐萊德(O’right)發表全世界第一支用回收PP製成的再生壓頭,花費12年的時間終於完成從配方到外包裝全面落實綠色產品。這樣的轉變絕非一蹴可幾,2002年歐萊德也只是個國外髮妝產品的代理商,在代理商的紅海中載浮載沉,因為沒有差異化,公司甚至一度發不出薪水;直到2006年,歐萊德創辦人葛望平才毅然決定自創品牌、朝綠色企業邁進。
葛望平自述,最初定下靠攏「綠色」的目標時,其實對於如何執行毫無頭緒,「我們每週一下午什麼事都不幹,就在開這個會,打破自己的框架、重新定義什麼才是真正的綠色產品。」身為一個洗髮精品牌,葛望平的團隊首先從配方著手,一一剔除當時市售洗髮精中,經常添加、卻有害人體或環境的增稠劑、染色劑等成分,從植物中萃取所需的物質,作為開端。
配方確定後,下一步就是瓶身。歐萊德先用2年的時間研發,結合PLA(聚乳酸)製成的生物可分解瓶身、以及台灣原生相思樹種子,推出「瓶中樹洗髮精」,主打使用完後埋進土裡就可以種植、不需回收;不過考慮到並非人人家中都有空間栽種植物,歐萊德去年起陸續將大部份的產品都換成100%回收PE製成的瓶身,今年已經全面更新。
究竟何謂「循環經濟」?
像歐萊德這樣使用再生PE、PEP等回收塑膠製造瓶身、以及甫推出的再生PP壓頭,「資源的回收再利用」正符合循環經濟系統中的「工業循環」最外圍的路徑。所謂的工業循環就是透過維修、再使用、回收再利用等程序,讓資源和能源的利用最大化、最佳化。而循環經濟系統的另一個迴圈:「生態循環」,則是指透過生物可分解原料製成的產品,最後也可以回歸生態圈成為養分。
有別於傳統「原物料開採、產品製造、商品使用、丟棄」的線性經濟,往往造成各式各樣的廢棄物與污染;循環經濟興起意在讓經濟成長和有限資源的消耗脫鉤,強調各環節的資源使用效率,確保資源都能在工業和生態循環中被永續使用、減少廢棄物至零,是一個資源可以恢復、再生的經濟和產業系統。
具體而言,若想踏上循環經濟的行列,有四種途徑:其一是產品源頭的重新設計,例如選擇可再生的原料、把產品模組化方便維修和回收、增加耐用度等;其二是創新的商業模式,像是共享平台、以租代買等,用更多的服務創造獲利,而非單純販售產品;再來是廢棄物資源化,建立逆物流系統,讓廢棄物回到製造者手中,成為另一個產品的原料;最後是產業共生,增加互補性的企業之間的合作與連結。
台大創創中心執行長曾正忠說明,這四種途徑本身沒有高低之分,但皆相互關聯。比如商業模式就會影響產品設計,曾經販賣燈具、且擔任過台灣飛利浦策略長的他舉例,LED燈具最貴的是晶粒,假若企業賣的是產品,那經濟誘因就來自成本越低越好,該企業很可能會使用較便宜的晶粒,進而影響到照明品質;若該企業賣的是照明服務,思維便會和上述截然不同。
「這個燈具不是客戶擁有的,壞掉是企業要負責、不是客戶,」曾正忠解釋,那麼企業通常會選擇使用好一點的原料,且在產品設計時將易於維修、延長產品生命等一併納入考量。曾正忠進一步提到,循環經濟的精神,在於鼓勵消費者維修後再使用、以取代直接購買新的產品,若要提供一套從客戶手中收回毀損產品並維修的服務,就會牽扯到逆物流的建立,或是不同公司之間的配合。
中華經濟研究院綠色經濟研究中心副主任林俊旭表示,循環經濟的概念起源於歐洲,最早大概1960年代就有類似的想法出現,主要是針對資源的有限性和稀缺所做的反思。對於台灣,走向循環經濟不僅是個政治正確的選擇,林俊旭說,由於我國境內資源極度匱乏,9成以上的原物料都來自進口,必須試圖發展出讓物質資源可以一直循環使用的模式、而不是什麼都靠進口、靠別人。
「企業若沒有永續發展價值,到2030年將不復存在」
全台2萬多家沙龍美髮店裡,歐萊德的產品銷往其中的7000多家,市佔率約佔3成,至2016年底為止,已經成功外銷36個國家及地區,營業額也持續上升中。如果問葛望平,是否會鼓勵更多台灣的產業向循環經濟的潮流邁進,葛望平會回答:「你不轉型必死無疑。」他甚至預測,當今的企業若一直沒有吸收永續發展的價值,到了2030年將不復存在。
過去開創綠色品牌的經驗,讓葛望平深切感受到市場和政府的改變,他直言,儘管歐萊德獲得許多企業社會責任獎,但他從未認為發展綠色品牌是一種社會責任。「我們不是把它當責任,是把它當競爭力,放進產品和服務裡,」葛望平說,「你要想著,你不但要做、還要比別人更創新。」
當論及循環經濟,往往也會談到環境的維護、永續發展兼顧經濟成長等看似遙遠的理念,究竟是什麼原因吸引了部分的企業去追求循環經濟?林俊旭認為,有些廠商看見了商機和前景,例如層出不窮的食安危機讓消費者漸漸要求會吃到、或接觸的生活用品必須安全無毒,而歐萊德囊括了國內外多項綠色企業獎和認證,這便是最好的行銷。
品牌商要求供應商取得「C2C認證」
來自品牌商對其供應商的要求也是一大動力。近百年的窗簾經典品牌Hunter Douglas供應商敦閣織品,就是其中一例。總部位於荷蘭的Hunter Douglas是敦閣織品外銷方面的長期客戶,從2016年開始申請C2C(搖籃到搖籃)認證,其中一項評比是要求其供應商符合C2C認證的比例要增加。
C2C意在透過消除廢棄物、使用再生能源與碳管理、創造多樣性三大原則,來推動實現工業循環和生物循環的綠色設計。敦閣織品經理蔡政穎坦承道,台灣的供應商大部份還是比較被動,但為了符合客戶的要求、取得C2C認證,敦閣花費1年半的時間,研發、測試、製作、認證,最終選擇利用杜邦發明的紡織材料Sorona來生產一款捲簾。
Sorona纖維含有37%的可再生原料,比起傳統的尼龍酯粒,在製程上可以減少30%的能源消耗、以及63%的二氧化碳排放。敦閣確實成功藉此獲取C2C認證,然而,Sorona材質製成的捲簾整體成本提高了80%,蔡政穎提到,以一幅落地窗大小的捲簾為例,一般材質的大約是3000元,而Sorona捲簾卻要價5000到6000元。
取得認證至今約1年的時間,Sorona捲簾遲遲沒有量產上市的機會,蔡政穎認為,客戶很可能還需更多時間評估成本的壓力以及市場接受度。儘管這項創新產品目前看來尚未展現初期價值,不過蔡政穎說,取得C2C認證後,比較去年和今年同期的訂單,Hunter Douglas的下單量約增加了20%。
「踏入循環經濟有挑戰,關鍵在於為客戶解決問題」
不論是新創團隊,還是既有企業的轉型,想要一腳踏入循環經濟的藍海裡,皆存在一定的挑戰,曾正忠強調,關鍵在於為客戶解決問題。他舉例,台灣的回收再利用十分發達,但回收料在結構強度上有其限制,企業必須挖掘出該回收料可以做出哪些產品、同時又符合客戶的需求。
「不能因為我要recycle一些東西,我就把它做成產品、它本身就會賣,事實上這是不會發生的。」曾正忠數度重申,從一開始就要看客戶還有哪些痛點還沒被解決。他不諱言,這就是許多回收業者的盲點:「通常做這種回收的,不會想說該做什麼產品,或者他們自己有想,但不見得是客戶要的,所以大部份都是輸在這。」(推薦閱讀:為何「循環經濟」的概念對企業如此重要?他:只要員工都具備這種觀念,就能大幅節省成本)
曾正忠總結,從運作流程、人員能力、組織設計到商業模式,或多或少都需要改變,以這個層面來看,新創團隊較既有企業少了組織慣性,更容易入門。他還提醒,因循環經濟獲利屬於中長期,勢必會犧牲一些短期利益,這部分也須和股東充分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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