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社交媒體已成為古典音樂界的重要戰場，早前挾現象級聲勢登陸「香港大學繆思樂季（HKU MUSE）」的TwoSet Violin（雙琴俠），是箇中高手（日前他們在社交平台宣布停產，並清空平台上大部分內容，引起網絡熱議）。有志以音樂為事業的新世代，除了一貫的進入名牌音樂學院、參加比賽，現在還有經營社交媒體這條跑道可以走。
在Instagram擁有300萬追蹤者的加拿大年輕鋼琴手Tony Ann，月前到台灣開音樂會，場場爆滿，已鐵定再訪台灣，他直言是社交媒體造就他被台灣樂迷聽見。星級古典樂人如Ray Chen比後輩投入更多資源、更精心經營他的社交平台。究竟社交媒體提供了什麼前所未有的機會予古典樂人，當前的樂手又怎樣理解社交媒體與音樂事業的關係？
（1）TwoSet Violin——走喜劇路線突圍
9月最後一個星期日，極富喜感的古典音樂二人組TwoSet Violin（雙琴俠）現身香港大學，出席「樂語融融：與雙琴俠對話」，可能是停產前最後一個公開活動。停產消息一出，大批fans無法接受，亦有人懷疑是另一次玩笑（二人曾在愚人節宣布結束），但在小提琴天后Hilary Hahn發表沒有離愁別緒的感謝後，可信不是玩笑，二人亦很可能已有新的計劃。
TwoSet Violin，由兩位澳洲小提琴手Brett Yang、Eddy Chen組成，二人2013年開始經營YouTube頻道，演奏音樂、玩遊戲到拍片諷刺古典樂界荒誕現象，皆不失搞笑本色，迅速引起地球村的古典樂人共鳴，意外地為事事一絲不苟的古典樂櫥窗打開了缺口。
Brett Yang、Eddy Chen的父母來自台灣，二人自幼學古典樂，並順利進入澳洲著名樂團擔任小提琴樂手。他們深知亞洲家長操練孩子可以有多瘋狂，就此拍了不少搞笑短劇放上YouTube，例如Eddy會扮演虎媽督促兒子Brett練琴，又虛構了一天練習40小時的高材生角色Ling Ling，道出很多過來人心聲。2017年，他們為募集世界巡迴演出經費，在悉尼街頭馬拉松演奏並於網上直播，結果5日內達標，成功啟動巡迴歐亞多國的演出。TwoSet Violin稱他們是首個古典樂組合眾籌開世界巡迴音樂會，他們的成功連樂迷都覺得興奮，原來不一定要等待大型的主辦機構行動，自己也能出力令音樂會成事。
樂手，不一定要完美
「與雙琴俠對話」是「香港大學繆思樂季」少數別開生面的座談節目，港大音樂系主任蔡寬量竟然破天荒讓Ling Ling「成為」港大畢業生，又與Brett及Eddy一起玩Ling Ling Challenge等TwoSet Violin的招牌遊戲。這是平日「繆思樂季」罕見的做法，是否意味着古典樂界的生態已有所改變？
停產前，TwoSet Violin的YouTube頻道有約430萬訂閱，連Instagram、TikTok等其他平台累計已超過950萬訂閱。蔡寬量問二人的成功秘訣，Eddy笑說很多人問過他們，可是他們也不知道，「我覺得在社交媒體興起之前，大家對古典音樂家普遍印象是：完美是必須的。就算你是出色的演奏家，亦容不下你在一場音樂會出一點小錯。社交媒體改變了這種觀念。社交媒體用戶更重視聯繫和個性，讓大家看到我們都不過是人」。
（2）Tony Ann——簡單是創作核心
社交媒體不止為有志於成為古典樂演奏家的新秀提供機會，更給有志於突破古典樂框框的古典樂人一個低門檻的平台。在社交平台上火紅不僅意味着讓古典樂迷接受不完美的你，更意味着你在探索音樂的路上有更多支持者。
現年25歲的加拿大鋼琴手Tony Ann，憑着高超的演奏技巧和治癒系的曲風，在社交媒體上迅速走紅，Instagram連TikTok等社交平台共錄得550萬追蹤者，現正舉行世界巡迴音樂會，9月1日在台北開show，筆者找到他詳談。
他走紅後，不少樂評將他的創作歸類為neoclassical（新古典音樂），他本人卻不認同，「我的音樂風格相對簡單。很多neoclassical composers（新古典主義作曲家）會在和聲上做很多實驗，有些是無調性的，又常用半聲音階。我寫的音樂都維持用全音階，不轉調，盡量不要太複雜。簡單，是我創作的中心思想，因為我知道現在我的聽眾聽一些太複雜的東西，可能會難以理解。未來仍說不定，但我的音樂目前會維持簡單，旋律易記，不太實驗性」。
聽來簡單，演奏很難
有人覺得Tony Ann的音樂勝在簡單，才能在網上爆紅。這種觀點未免太小看作曲家和網上世界的聽眾，「我學了很多年古典音樂，我想大家看到我這方面的技藝，以及我的作品獨特之處。我的鋼琴曲旋律與和聲都很簡單，可是你要彈奏出來，必須有正統鋼琴演奏的訓練。很多新音樂或流行曲，不用多少技巧便彈奏得到。我想帶出的一種風格是，結合古典音樂的技藝與流行音樂的簡易，這就是我的聲音。聽來簡單，演奏卻有相當難度。這是我和其他鋼琴樂手的分野」。他受歡迎的作品包括ICARUS、PULSE、DESIRE都有這種特質。
「Tony Ann世界巡演」音樂會台北站選在相當具人文氣息的中和區「四號公園文創演藝廳」舉行，觀眾多數是年輕人，亦不乏資深樂迷。Tony Ann在音樂會開首即鼓勵觀眾拍片拍照分享到社交媒體，坐我左邊有點年紀的男觀眾隨即側目。東亞樂迷習慣必恭必敬、正襟危坐聽音樂會（流行音樂會除外）。
Tony Ann的鋼琴獨奏會有點像流行音樂會，他除了演奏，亦會拿着咪高峰介紹樂曲及抒發感受，更會叫大家拍掌歡呼炒熱現場氣氛。至音樂會中段，我左邊的男觀眾開始起勁地拍照，人的現場互動確是很奇妙。
喜歡講話和喝彩聲
Tony Ann直認，很喜歡在台上講話，亦愛聽演奏現場的喝彩聲，「一個音樂會由開始到散場，我最喜歡演奏第一首作品，那是我和聽眾首度接觸。我亦喜歡散場後和樂迷交談拍照的時間。現場給樂迷彈奏，以及面對面和他們交流，跟我在社交媒體上發片及回應樂迷不一樣。網上收到幾千個comments和500個觀眾在你面前拍掌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Tony北京出生，加拿大成長，父母沒有逼他學音樂，是他自己要求學鋼琴，更考入克利夫蘭音樂學院及柏克萊音樂學院，在學期間被流行樂團The Chainsmokers發掘。樂團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他的演奏，邀他加入成為巡迴音樂會的班底，自此開啟了不一樣的音樂之路。
社交媒體，接受樂人的獨特性
請他分享社交媒體對他音樂事業最大的影響，他說：「I'm very thankful for social media because it's allowed me to be as unique as possible.（我非常感謝社交媒體，因為它讓我盡可能獨特。）」
成長於社交媒體大爆炸的年代，Tony Ann深明網絡世界的優勢，「如果沒有社交媒體，我的音樂風格很難建立觀眾群，超級難。我現在於社交平台發布一首樂曲，台灣、法國、巴西的聽眾能夠同時聽到，若是在20年前要靠電台還是音樂會？」
現在的音樂人，不能再像莫札特、華格納的年代，只為資助他們的王公貴冑服務，或是只埋首於自己的音樂世界。TwoSet Violin、Tony Ann和前輩相比，更在乎和大眾的連結。Tony創作音樂亦着重打破語言和文化的界限，「音樂是情感和表達的語言，無論是什麼文化背景、講什麼語言的人，都會因為相似的事情哭、笑、喜歡。我創作音樂，總會想寫令人動容的旋律，令他們哭或笑都好，希望他們從中找到力量。因此，我經常聚焦於樂曲背後的情緒」。
要做當代版的《四季》
Tony Ann計劃明年初推出新專輯《360°》，以十二星座為主題，現在每月在社交平台發表一首以星座為名的樂曲。這個概念有點像韋華第的《四季》，「是的。因為我想找一個和今天大眾關係密切的概念，當下大家對星座的話題很熱切，而我亦沒有聽過以星座為主題的專輯。音樂要融入現在的生活」。
說到社交媒體是否給予學古典樂的人另一條出路，Tony Ann坦言：「如果沒有社交媒體，我很可能會成為一個古典音樂鋼琴演奏家，然後再開始作曲。」
（3）Ray Chen——明星級YouTuber
今時今日，成了名的樂手亦會投放時間和資源於社交媒體，同樣希望拓展事業版圖，星級小提琴演奏家Ray Chen（陳銳）是表表者。他不像好友郎朗，主要在YouTube發布演奏古典樂章的影片，Ray Chen以YouTuber的模式經營自己的YouTube頻道，內容更多元化，玩味性質更重。他會把在亞馬遜發售的小提琴全部買回來試玩並評價，又會和不同類型的樂手一起在街頭演奏，影片製作水平和資源投放明顯比TwoSet Violin要高。
多了YouTuber的身分，令Ray Chen在同代演奏家之中被區分開來，透過社交平台有趣的內容和互動，吸納一些新的支持者，尤其是年輕人及甚少聽古典樂的一群，今年6月他來港開音樂會，兩場門票快速沽清。筆者現場所見，大部分是年輕男女，氣氛亦不如平日的音樂會拘謹，因為大部分都不是平日的觀眾。
（4）角野隼斗——要你無法不喜歡的明星
如果你想現場聽聽社交媒體的古典樂明星實力如何，港大繆思樂季明年1月舉行的「角野隼斗鋼琴獨奏會2025」是個好選擇。日本鋼琴新星角野隼斗，以「Cateen かてぃん」為名開設YouTube頻道，走年輕優雅的路線，訂閱人數達140萬，話題影片《7 levels of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きらきら星変奏曲）》已累積了逾1100萬收看人次。角野隼斗本業讀資訊科技，仍在2021年的蕭邦國際鋼琴比賽殺到第三輪，音樂實力備受古典業界肯定。
角野隼斗去年首度在香港大學演奏，觀眾反應熱烈，筆者在場亦感受到他很想與觀眾分享對音樂的想法，由造型到選曲都要你不能不喜歡他。在社交媒體崛起的新世代樂手，就是要這麼風格鮮明，做只有你才能做到的內容，才有機會在一將功成萬骨枯的社交媒體戰國冒出頭來。
文：Ida
編輯：譚雅詩
設計：賴雋旼
電郵：frida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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