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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流時尚

首度專訪|McQueen創意總監Seán McGirr,36歲的他何以接管「時尚鬼才」的傳奇品牌?

VOGUE

更新於 2小時前 • 發布於 1天前 • Hayley Maitland

整個星期,巴黎都被雨水籠罩。連杜麗樂花園的梧桐葉,都都被點點雨滴打落紛飛。然而,當Seán McGirr在塞納河對岸的羅浮宮旁推出Alexander McQueen 2025春夏系列時,整座城市都沐浴在九月的金色光輝中。或許正是這樣的氣氛,讓這位今年36歲、來自都柏林的設計師──不到一年前從JW Anderson被挖角過來──向開雲集團董事長兼CEO François-Henri Pinault逐一介紹那些經典設計與改造時,看起來是如此從容。他用輕柔的愛爾蘭腔解釋他將如何重新詮釋這些作品:傑明街(Jermyn Street,倫敦一條充滿紳士服裝店面的街道)的燕尾服加上捲曲翻領、挑逗性的透明綢緞製成的長禮服,及配有英國貴族般荷葉邊的橄欖球衫。

但也許McGirr的冷靜只是與他人相較產生的效果。在國立美術學院(École Nationale Supérieure des Beaux-Arts)的新古典風庭院裡,距離開秀不到二十分鐘,只要有貴賓到場,必然引起狗仔一陣騷動。後台則更加繁忙,McQueen的員工手臂上繫著針墊,快速穿梭,肩上的皮尺像彩帶飛揚;模特兒身穿浴袍筆直站立;而角落裡,刺繡師們正在修剪壓軸造型「女妖」(banshee)頭飾上那些銀線。

引領目光
McGirr入主McQueen屆滿一年。
引領目光 McGirr入主McQueen屆滿一年。

即使在一片混亂中,這個小細節依然令人矚目──這既是向倫敦夜間叛逆者的致敬,也是向Alexander “Lee” McQueen 1994 秋冬大秀(也是他個人生平第二場秀)中的女妖致意。那場秀在萊斯特廣場(Leicester Square)的巴黎夜總會舉行。而今晚,美術學院高大的鑄鐵門外,光是保安人員的數量就遠超過30年前的與會觀眾。我走到場外,正巧遇見Salma Hayek到場,暮色中,她的亮片禮服在攝影師閃光燈下彷彿變成一顆迪斯可球。回到場內,McGirr已經悄然返回後台,準備好正面迎接時尚圈的評價。

過去一年,我陸續跟在他身邊採訪取材,從三月的首場大秀到九月關鍵的第二場秀,唯在後者逼近時,他才流露了身負重任的壓力。「今天早上七點,我打電話給助手說:『我們需要打破一切,重新建構所有設計。』」秀前不到三天時,他這樣對我說,依舊帶著他一貫的活力。當時,我們坐在McQueen位於聖日耳曼的臨時工作室三樓一張絲毫不起眼的沙發上,周圍盡是模特兒圖版和鈕扣托盤。

這位自稱有「時裝週菸癮症」的設計師,在短短幾天內抽掉的萬寶路金菸的量可能比睡眠時間還多,但他依然充滿熱情地討論一切──從他設計的皮羽毛莫霍克裝飾高跟鞋,到受美國藝術家Louise Bourgeois啟發的新型蜘蛛網蕾絲。他的外型看上去充滿典型的愛爾蘭魅力──白皙皮膚、深色頭髮,還有大西洋般的藍眼睛,讓人感覺他從沒有一刻閒下來的時候。他當天穿著一件紮染的McQueenT恤,胸口中央是倒置骷髏頭的刺繡花樣,搭配緊身牛仔褲和運動鞋。「我最近忙著穿上很多McQueen的服裝,」他說:「這很重要,可以實際感受衣服版型,並改進不足的地方。有時候成品和原本設想的不同。」他經常微笑,只要一笑,浮現在他右臉頰的酒渦變更加凸顯了五官的精緻。

雖然他親和力十足,同時也極其嚴謹。在樓下的工作室,團隊人員正根據他的指示,用象牙色喀什米爾毛線編織骷髏面具,並用手絲碎大量的烏干紗,以模仿新剪羊毛的質感。就在團隊完成為期三天的試裝後,他一夜之間決定重新捲土重來。他向我保證,這並非為了刻意製造麻煩,而是確保每一個T字形設計細節都能如預期般完美呈現。這種近乎苛求的設計流程,是他從Louise Wilson 那裡學來的——這位中央聖馬丁學院的傳奇導師,被譽為設計天才的孕育搖籃。Wilson 培育的其他得意門生包括 Christopher Kane、Jonathan Saunders、Simone Rocha,當然,還有 Lee McQueen——他是她1992年首屆畢業生,而 McGirr 則是她於2014年辭世前最後一屆的學生。

「在課堂上,她會說:『不對,這樣還不行……』但用的是最粗俗的語言,就像那些流氓一樣。」McGirr 回憶道。這是他經歷過最嚴苛的耐力考驗。「她會直接說:『他媽的,去把工作做好,做就對了!』非常實際。」

純粹力量
《野獸派》(The Brutalist)演員Actor Raffey Cassidy身穿McQueen薄紗刺繡掛頸式洋裝。
Fashion Editor: IB Kamara.
純粹力量 《野獸派》(The Brutalist)演員Actor Raffey Cassidy身穿McQueen薄紗刺繡掛頸式洋裝。 Fashion Editor: IB Kamara.
高領氣勢
音樂製作人與歌手Florence Sinclair 身穿迷人蕾絲上衣與英倫玫瑰銀飾耳環(玫瑰為品牌經典標誌)。
高領氣勢 音樂製作人與歌手Florence Sinclair 身穿迷人蕾絲上衣與英倫玫瑰銀飾耳環(玫瑰為品牌經典標誌)。

當開雲集團在2023年宣布 Sarah Burton 將卸任 Alexander McQueen 創意總監時,許多人都質疑,是否有其他設計師能真正勝任這間充滿歷史的品牌?

時尚界總愛把「設計符碼」掛在嘴邊,而 McQueen 的符碼對於任何創意總監來說,都是特別難破解的挑戰。儘管2025年2月將是 Lee McQueen 辭世的15週年,但他對當代的文化影響力絲毫不減。他的「Highland Rape」和「The Hunger」秀,仍然被 X 世代的編輯們視為90年代最令人振奮的時尚記憶,而許多甚至分不清 2.55 和 Lady Dior 的千禧世代,曾經為了觀賞大都會博物館服裝學院的「Savage Beauty」展覽,在數千人的隊伍中排隊長達六個小時。至於 Z 世代的 TikTok 愛好者們,則將 McQueen 2003年的骷髏絲巾當成個人風格的全部,即使其中一些人出生時,Karen Elson 用它綁在海盜褲上的走秀畫面已經成為歷史雲煙。

當然,Lee McQueen 的故事很難被遺忘,他的矛盾性格不斷被神化:他是薩佛街的學徒出身,利用本身學到的英式剪裁技巧設計了臭名昭著的「Bumster」低腰褲;他渴望觀眾對他的設計有極端反應(「我寧願人們看完我的秀後吐了,我想要他們心臟病發作,我想要救護車。」—Lee McQueen),但也曾與 Target 合作推出舞會禮服系列;他的東倫敦出身和凱爾特血統,催生了那些撕裂階級主義與帝國主義的設計根基,但他成功背後的原因,卻也無可避免地與Isabella Blow 和 Stella Tennant這些英國貴族密不可分。

McGirr與其他人一樣,是Lee McQueen教派忠實信徒。

他最近還在研究(McQueen的人生伯樂)Isabella Blow 1989年於格洛斯特大教堂的婚禮,而 Tennant 則是他至今最喜愛的模特兒。他希望能復甦品牌創立初期的那種帶著戲謔挑釁的精神。「那是一種知性又古怪的風格,我非常喜歡。」他在剛接手工作後不久告訴我。「它一點都不過度性感,而我認為這非常現代。」今年,他多次造訪品牌位於 King’s Cross 的檔案館時,跳過了更商業化的2000年代系列,專注於 Lee 最早期的素描。「他的線條畫有一種自信,讓人驚嘆——那種精準,幾乎像建築設計一樣。」與此同時,McGirr 也指出:「還有一群新世代根本無法進入 McQueen 的世界——你懂我的意思嗎?」我明白。在Sarah Burton 的帶領下,品牌優雅地成長並鞏固了它的定位;

而 McGirr 卻希望,他心目中的 McQueen 能展現更多年輕的能量,並釋放他所謂的「內心的野獸」。

這並不意味著McGirr對Sarah Burton缺乏「像McQueen般如此深層的尊敬」。Burton自從在中央聖馬丁就讀時,就成為Lee McQueen的左右手。在擔任創意總監的13年間,她將這個品牌變成了她自己的舞台。如果說Lee曾聲稱在威爾士親王的Anderson & Sheppard西裝襯裡縫上髒話,甚至在皇家侍衛的帽子上縫入陰毛,那麼Burton則在2011年Kate Middleton嫁入溫莎家族時,也用了那九英尺長的緞面緹花布,妝點了西敏寺大教堂的台階。而當Lee的 mood board貼滿了薩德侯爵的《索多瑪120天》(The 120 Days of Sodom)或德國藝術家Hans Bellmer的殘肢娃娃時,Burton的靈感卻來自設德蘭群島的Taatit地毯和北愛爾蘭的藍色亞麻田。對於McGirr來說,最大的挑戰在於如何在延續Burton完美執行力的基礎上,捕捉到Lee McQueen獨一無二的能量與先鋒。

「McQueen的時代精神,在於創造『張力』。」

Seán McGirr

Seán McGirr說,這種張力(tension)介於吸引與排斥、優雅與野蠻,甚至是前衛與商業性之間來回拉扯。正如Lee本人所言,當媒體批評他的Givenchy首秀時,他曾如此回應:「要兼顧兩者真他媽的難。」

在巴黎的後台,我思索這一切是否真的可行。此時,「女妖」頭飾重新與模特兒的服裝一起被展示在人台上,一位戴著對講機的McQueen公關人員悄悄來到我身邊,「我們馬上要開始了,」她低聲說:「請快速就座。」

33年前,品牌創始者在南倫敦一間狹小的公寓裡開始剪裁布料,而如今, McQueen 的總部位於倫敦 Clerkenwell,一座六層樓、30,000平方英尺的大樓。當我在七月一個陰天造訪時,距離春季時裝秀不到三個月, McGirr已將他的辦公區從其他樓層搬到設計團隊旁。他癱坐在淺色松木地板上,檢視2025度假系列的太陽眼鏡材料樣品。(McGirr表示,他的行事作風非常「接地氣」——即使任何一個別針胸針生產前,他都必定親自檢查過樣品。)他對一種君主斑蝶圖案很感興趣——「非常 McQueen,對吧?」他拿著樣品給我看。但對於孔雀石紋路,他則覺得太偏向 Gucci。他帶著酒窩笑容解釋向我補充說,他對一副火焰太陽眼鏡「並不反感」,這是他在洛杉磯做田調時看到的靈感,當時他迷上了當地的「鴉片核」(opiumcore,前衛的高級訂製服風格,混合了重金屬、龐克與哥德風)次文化和 Melrose 上 Playboi Carti (美國饒舌歌手)的大膽風格。

對McGirr而言,雖然青春是創意的基石,但他同時尊重經驗與歷史。

「McQueen的核心是裁縫團隊。」

Seán McGirr

雖然他引入了一些自己的設計師和打版師,但許多曾在Burton麾下工作的人仍然留在團隊裡,其中一些甚至從Lee的時代就已經在此。他的目標是利用這些技術專家的精湛手藝,為英國時尚帶回一絲冒險與挑戰的氣息。「我將 McQueen 視為一個實驗與創意的實驗室。我經常對設計團隊說:『盡情嘗試吧,把想法推向極限,直到它們變得強大並帶領我們走向新的方向為止。』」

受到Lee McQueen的設計理念與作品所啟發,McGirr領悟到「原來透過服裝傳遞訊息,是極其重要的」。這讓他在2007年高中畢業後,從都柏林搬到英國,就讀倫敦時裝學院的男裝設計課程。然而,他很快發現,倫敦的放縱氛圍比課程內容更具啟發性。他的學生宿舍就位於Camden音樂場館 Koko 的對面,當時Amy Winehouse和Pete Doherty經常在巨大迪斯可球下現身,而這些啟發都清晰地體現在他的靈感板上。為了維持生計,他在 Soho 華道街的一家同志酒吧兼職調酒師與推銷員,經常目睹Kate Moss和Allegra Versace被狗仔隊追逐的場景。(「當時我心想,『天啊,這也太酷了吧!』」)

也是在這段期間,他真正開始擁抱自己的性向。「對所有同性戀小孩來說,出櫃總是困難重重,尤其當你在學校已經是邊緣人的時候。」他說。不過,他強調自己的父母一直非常支持他。而如今呢?「我現在以自己的同志身分感到無比快樂。」他告訴我:「我每天都感謝上天——我熱愛過去同志前輩們所做的貢獻和犧牲。我時刻關注那些富有創造力的同志藝術家——例如Kenneth Anger、Derek Jarman、Susan Sontag和Peter Hujar。我認為這是我的責任,去代表同志群體,為他們發聲並支持他們。」

華麗鏈衣
模特兒Sacha Quenby身穿McQueen春季系列服裝。
華麗鏈衣 模特兒Sacha Quenby身穿McQueen春季系列服裝。

McGirr在西倫敦工作期間,雖然他坦言自己從未有過經濟無虞的時候,但他更喜歡McQueen出生地東區的夜生活。在 Boombox 和 Ponystep 的夜晚,他第一次聽說了Louise Wilson,並決定要拜她為師。在經過面試並撐過她招牌的嚴厲提問後,他在走廊上聽到她大聲喊道:「『喂,愛爾蘭小子!有個獎學金你現在應該申請,因為我太了解你們這些該死的學生了:總是懶惰,錯過這些機會。』」她的說話方式直接了當,但正是這筆獎學金幫助他完成了學業。

2014年他從聖馬丁學院畢業,畢業作品是一系列以原子筆在牛仔褲上塗鴉的系列,靈感來自Piccadilly的皮條客和River Phoenix在《男人的一半還是男人》(My Own Private Idaho)中的角色。這個系列被東京 Candy Nippon 精品店全部買下。

未來十年裡,McGirr的人生線索始終圍繞著城市生活打轉,並研究當地的青年文化。畢業後他被Uniqlo錄用,於是搬到東京澀谷的一個小公寓,經常在蔦屋書店流連到凌晨兩點,並被原宿的卡哇伊文化所震撼。兩年半後,他為了與Christophe Lemaire合作Uniqlo系列而搬到巴黎,住在靠近皇家宮殿的小公寓裡,空閒時在 Rue Léon Cladel 上拍攝年輕人和滑板客。(直到2023年,McGirr仍同時是設計師和攝影師,憑藉自己的攝影作品獲獎,並出版了一本攝影集。)之後,他被安特衛普的 Dries Van Noten 聘用(他的首個系列是Dries與Christian Lacroix的合作作品),隨後回到倫敦,先後擔任 JW Anderson 的男裝設計主管和女裝設計總監。

McGirr在 McQueen 工作室創造了非常民主的氛圍。雖然他有自己的辦公室,裡面擺放著1940年代的軍用椅,但他很少待在裡面,更喜歡與團隊一起參與選角、設計和試衣。在一次對話中,他可以同時引用卡拉瓦喬的《朝聖者的聖母》(Madonna dei Pellegrini)、東京 SCAI The Bathhouse 當代藝術展覽,以及Philip-Lorca diCorcia富有美國憂鬱氣息的攝影作品。這也是 Pinault 本能地認為他適合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Seán 是英國時尚界新一代創意的典範。」Pinault 說。「他的活力、對高級訂製和剪裁的熱情,以及他在藝術與音樂方面的豐富背景,完美契合了 McQueen 的精神。」

然而,McGirr認為藝術與時尚是截然不同的領域。他認為藝術源於個人,而時尚通常由團隊創作——目前的 McQueen 團隊涵蓋了從 Clerkenwell 到義大利的裁縫師、英格蘭北部的布料製造商、韓國的商品經理等等。「我做衣服不是為了被博物館收藏,」McGirr多次告訴我。「我想讓大家穿上這些衣服,才是真正的重點。」考慮到當前世界的動盪局勢,他希望自己的設計能成為一種現代盔甲:

「穿著 McQueen,幾乎就像一種生存方式。」

搖曳生姿
一場歡愉盛宴,不能沒有由厚重的金色刺繡、不規則條狀薄紗、絲緞面料和傳統蕾絲交織出的飛揚姿態。
搖曳生姿 一場歡愉盛宴,不能沒有由厚重的金色刺繡、不規則條狀薄紗、絲緞面料和傳統蕾絲交織出的飛揚姿態。

儘管如此,McGirr的世界裡依然充滿輕快與幽默。今天,工作室裡的每個人都被邀請來評價一款斑馬紋布料是否過於「Patsy Stone」(英國知名影集《荒唐阿姨》(Absolutely Fabulous)中的時尚角色),以及一款抽象的千鳥格是否過於「Tati」(指的是法國連鎖商店的經典格紋圖案)。許多細節仍在不斷調整中:牆上釘滿了 Siouxie Sioux 和 Plum Sykes 的圖片,但我很快得知整個系列的方向再次發生改變,而 McQueen 的工廠仍在等待生產指令。如果說「女妖」的概念在McGirr腦海中已經開始具體化,目前在服裝方面卻仍未成型——眼前只是一排排供研究用的典藏服裝,包括一件橄欖綠色的皮革風衣和一件飾有閃光亮片雷電圖案的奶油色人造絲披肩,彷彿是 Ziggy Stardust 會穿的服裝。正如McGirr後來向我承認的:

「要在品牌框架內找到自己的定位,真的需要一點時間。畢竟,這品牌從未真正迎來過新的創意總監。」

我試著計算他實際花了多少時間。現在是七月,自從集團在2023年10月宣布任命McGirr以來,他已經完成了一個52套造型的秋季系列,嘗試與他麾下的數十甚至數百名員工見面,監督了一個31套造型的度假系列,開始了春季系列的設計工作——還經歷了兩場公關風波。

在宣布他上任的消息後,網路流傳了一張由McGirr與Kering旗下其他五位創意總監並列的黑白馬賽克照片:Saint Laurent的Anthony Vaccarello、Balenciaga的Demna、Gucci的Sabato De Sarno、Brioni的Norbert Stumpfl以及Bottega Veneta的Matthieu Blazy。社群媒體迅速指出,無論從性別還是種族身分來看,這些人選之間幾乎毫無差異。當我提到這件事時,McGirr以深思熟慮且敏感的態度回應道:「這確實是個非常重要的討論。」並補充說,他始終認為團隊的多樣性——不僅是種族和性別,還包括年齡和國籍——是至關重要的。

他沒有說到的是,即使到現在,要從都柏林郊區的小社區一路攀升到開雲旗下某個年營收超過8億歐元(截至2022年)的品牌創意總監位置,依然需要非凡的毅力、才華與決心。「你知道,他是工人階級出身的。」倫敦設計師Charles Jeffrey說。他認識McGirr多年,早在Saint Martins時就當過他的試衣模特兒,兩人因在Dalston的Vogue Fabrics跳舞而成為好友。

「來自我們這種階級的聲音,在時尚行業中並不多見。」

Charles Jeffrey

接著,還有McGirr首次系列亮相後引起的反應——這系列在不到一個月內完成,並在三月一個異常寒冷的夜晚,在Les Olympiades廢棄的火車站內展出。他一直在研究Lee McQueen的1995春季系列《The Birds》,特別是那件透明塑膠洋裝,並嘗試通過雕塑感的針織面料、銳利的角度輪廓,和受馬蹄與山羊啟發的鞋履進行壓縮與扭曲的實驗。儘管編輯與網紅的反應大多不慍不火,但這些評論絲毫不影響McGirr的「Hoof」靴子引起一陣病毒式流行。

然而,在Instagram的評論中,太多假借時尚評論之名的言論卻演變為網絡霸凌。

90年代時,Lee McQueen曾在秀場的媒體席位中放置鍍金骷髏,提醒大家他對媒體偶爾發表的批評如何感到不屑;這不禁讓人好奇,他若像現在的McGirr一樣,得面對一篇由290條留言串組成,批評他縫紉技術有待加強的文章,又會作何感想。(「試想一下,」他苦笑地說:「如果當年我有Instagram會怎麼樣?」)

當我前往Clerkenwell時,不禁思考自三月於巴黎中國城我最後一次見到他以來,McGirr是否因面對種種挑戰而變得世故或冷漠。當時,記者們尖銳地問他,Lee會如何看待他的首次系列。但答案是否定的。McGirr對穿衣——無論是為他人還是自己——的熱情依然未減。如今,對於那些掌控大型時尚品牌的千禧世代創意總監們而言,穿著Uniqlo圓領衫與Levi's 501牛仔褲的「標配」已成常態,但McGirr仍每天為了純粹的樂趣精心挑選造型,例如一條來自東京Kapital的緊身牛仔褲、一件Stefano Pilati時代的Saint Laurent復古粗花呢西裝外套,以及來自安特衛普鑽石區的鑽石耳環(他說:「這裡可是『閃亮』的好地方。」)

此外,他語帶熱情地談論2024年的Met Gala。活動前一晚。他與Lana Del Rey在她Plaza飯店的套房內排練紅毯走秀動作,深夜兩點還從客房服務點了加滿M&M巧克力的聖代,向《小鬼當家》致敬。他說:「雖然壓力很大,但我還是努力享受其中。這一點很重要。」回到家鄉,McGirr獲得了來自McQueen老戰友們的支持,其中包括帽子設計師Philip Treacy。兩人在Treacy的工作室建立了聯繫,Treacy告訴McGirr,McQueen一生中常常被低估。

「現在,顯然Lee和Isabella都是英雄——他們一直是各自領域的偶像,但Philip告訴我,90年代時,很多人不理解他們。他說:『人們當時討厭Lee。』」McGirr接著說:

「他們很叛逆,但從不自大。這很重要。」

McGirr毫無自大之態,但他卻非常堅定。正如Jeffrey所說,他一直都充滿魅力、愛玩又樂觀——但若把他的善良誤認為軟弱,那可大錯特錯。Jeffrey補充道,他內心有一種凜然的凱爾特之火,「如果有人反對他或拒絕他,他就會說:『好吧,我會他媽的證明給你看。』」

薄如蟬翼
模特兒Sara Caballero身穿滌洗真絲雪紡洋裝,巧妙以垂墜設計展現優雅,並點綴上細緻的蕾絲飾邊。
薄如蟬翼 模特兒Sara Caballero身穿滌洗真絲雪紡洋裝,巧妙以垂墜設計展現優雅,並點綴上細緻的蕾絲飾邊。
街頭潮影
A影集《Queenie》演員身穿雙排扣外套、燕尾服長褲和皮革運動鞋。
街頭潮影 A影集《Queenie》演員身穿雙排扣外套、燕尾服長褲和皮革運動鞋。

在Alexander McQueen統治「酷不列顛」(Cool Britannia,指英國在90年代發展到顛峰的流行文化)的那些年裡,Seán McGirr正於都柏林灣區的一個叫Bayside的社區中成長——這是一個60年代的郊區,附近有一座中世紀的Kilbarrack墓地。他的臥室牆壁貼滿了搖滾音樂會的票根,他的母親Eileen是一名生育護理師,她回憶,McGirr從三歲起就開始花數小時用樂高搭建各種驚人的建築,小小年紀就顯示出對設計的迷戀。而他的父親Brendan是名機械工,記得McGirr常常在多雨的星期六耗在他的都柏林車庫裡。

McGirr只要有空時就會回到Bayside,他說,他和家人「經常聊到凌晨一兩點,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他補充道,家人能迅速讓他放下任何自我膨脹的念頭:「當他們在Met Gala的紅毯上看到我和Lana時,他們說:『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只能說:『對不起!我只是做了一條裙子!我什麼咖都不是!』」

八月的某個午後,在倫敦國王路附近一間老派義大利餐廳La Famiglia那長滿天竺葵的庭院裡,McGirr一邊用餐,一邊對我說:「我想,我和McQueen之間有一種凱爾特的共鳴。」他提到:「很奇怪,我們都喜歡格紋,」但他補充說McQueen的「明顯更時髦」。在90年代和2000年代的週末,McGirr和家人會去愛爾蘭西海岸深處的一個名叫Lahardane的村莊,那裡只有約100人,其中一位舅舅在當地開了家酒吧。從10歲起,他就開始在那裡收拾空酒瓶,並聽著顧客們講述McQueen所援引的愛爾蘭民間故事。

儘管如此,McGirr表示:「對我而言,McQueen代表的是倫敦——這座城市帶有一種既原始直白卻又精緻細膩的態度。」(雖然他的女妖形象可能根植於凱爾特文化的民間傳說,但它們其實更可能在清晨五點出現在Soho地下酒吧Trisha’s外面。)這也是為什麼,儘管他在工作中始終保持「一百億分之一百二十的專注」,他仍盡可能地活躍於倫敦各地:騎著自行車前往國家肖像美術館參觀Francis Bacon的畫作展覽;南下泰晤士河參加藝術搖滾樂隊Still House Plants的演出;甚至偶爾會出席一些「偏僻地點的酷兒狂歡派對」。(「有時候,」他補充說,「你就是需要放肆地踩踏。」)我們剛剛一起參觀了泰特現代美術館的小野洋子(Yoko Ono)回顧展,欣賞了玻璃錘和願望樹——McGirr認為小野洋子的「無所畏懼」與McQueen精神非常契合。

然而,他對當今時尚完全以商業為核心的現實,並不抱有任何幻想。「這和10到15年前不一樣,那時某些設計師的作品可能很酷、很棒,但不一定賣得好。」他說。

「現在,一切都以經濟成功為指標。這是否令人遺憾?某種程度上是的——但承認並理解我們所處的時代也很重要。」

McGirr第一次見到Alexander McQueen品牌是在百貨公司Brown Thomas,當時是Lee在2006年與Puma合作的鞋底設計。也大約在這段時間,他的祖母Maureen——一名百貨公司的櫥窗設計師——送給了他一台1950年代的縫紉機,而他也首次聽聞Hedi Slimane的名字,並很快決定改造自己的校服,以模仿Slimane標誌性的Dior Homme修身剪裁。

如今,我們從McGirr現在的美學風格和靈感來源中,依然可窺見他在青少年時如何迷戀著Lee和Hedi——而McQueen品牌的謬思,則無需支付任何費用就能穿著其服裝,這在當今講求交易的時代,簡直是一種異數。他為Beyoncé(以及許多其他人)對他首次系列中那厚重羊羔絨外套的「極度癡迷」感到滿意,也欣喜於Charli XCX在她的「叛逆女孩夏日」期間頻繁穿著他的Hoof靴。(「其實,Charli真的就是那種女孩。」)但在談到英國加勒比音樂人Florence Sinclair時,他更是滔滔不絕。這位只有1萬名Instagram粉絲的音樂人,其音樂風格讓他聯想到Lou Reed。(至於他是否計劃繼續延續McQueen與英國皇室的聯繫:「嗯,他們還沒聯繫我,」他笑著說,但認為「那些孩子很酷」——尤其是六歲的Louis王子,在三個孩子中,他有最「McQueen的氣場」。)

McGirr住在倫敦一間60年代的兩房公寓裡,地處情感核心,Soho區狂歡者、皮卡迪里遊客與聖詹姆士私人男士俱樂部的上流人士,全在此相互交匯。他仍然自己採買生活用品,手機背景仍然是祖母Maureen的照片——儘管他現在很高興有了一間備用客房,可供家人來訪時使用,但目前這間客房大多被他收藏的80年代Armani西裝佔滿。

他坦言自己「有點工作狂——因為我就是喜歡這樣。」大多數日子,他早晨7點前就會醒來,一邊喝著一整壺慢滴咖啡,一邊回顧前一天發給自己的語音備忘錄,然後進行舉重或瑜伽練習,接著步行前往辦公室。他身上有些「靈性」的特質:他喜歡靈氣療法、冷水浴以及心理分析(更傾向榮格學派而非佛洛伊德)。「我不確定世界上的一切是否都能追溯到你與母親的關係,」他說——雖然他很快補充道,「但性真的很重要。」

WELL SUITED
Caballero wears McQueen; alexander​mcqueen.com.
WELL SUITED Caballero wears McQueen; alexander​mcqueen.com.

我不禁想,自去年十月以來,這一切是否成為了他生命線的主軸。現在我們正坐在一輛計程車裡,快速駛回倫敦市中心,路過維多利亞紀念碑的鍍金雕像和皮卡迪里圓環的攝政弧形街道。我鼓起勇氣問道:面對那些網絡上的惡意批評,他到底是如何應對的?他的回答既冷靜又感人。「顯然,我是個有良知的人——所以如果有人說了些稍微尖酸刻薄的話,的確可能會傷害到我的感情,但同時……這只是噪音。你永遠都會遇到噪音。」我們道別後,他融入了Soho的車流之中。

對於年輕設計師來說,這問題格外重要:在種種噪音中,你是否還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當我們在巴黎的 McQueen 九月秀上就座後,迎接我們的,是腳下的一份明確宣言:這是與東尼獎設計師Tom Scutt合作設計的一場裝置藝術,營造出McGirr似乎鑽透了 Palais des Études 的古典藝術瓷磚地板,並在瓦礫中安裝了鋼板跑道的錯覺。「McGirr向我描述的靈感來源,是他在倫敦時凌晨3點穿越Soho的經歷,」設計了《歌廳》(Cabaret)舞台和服裝的Scut解釋道:「我們聊了很多關於住在城市中心的感受,以及夜晚與白天之間,這種介於夢境與現實的空間如何成為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入口。」當兩人一同參觀巴黎美術學院時,他們也不禁感嘆:「這種『掀開某種體制的地板,釋放出一種精神』的想法,與 McQueen 精髓非常契合。」

當燈光暗下,伴隨著 Cyrus Goberville 創作的音樂如警示聲響起,多數人目光還盯著下方的錯視畫時,McGirr的「女妖」從銀色跑道上的薄霧中現身,依次展示了McGirr草圖中標誌性的建築線條、象徵 Burton摯愛的英國玫瑰皮革吊飾、結合了薄紗絲綢細節的新版 Bumster 長褲,以及點綴著黑色山楂樹枝的雪紡連衣裙(向 Lana Del Rey 的 Met Gala 造型致敬)。最後,壓軸出場的是那件折射出迷人光澤的「女妖」禮服。當模特們完成謝幕出場秀,掌聲在玻璃天頂的中庭裡迴盪,。McGirr上台接受傳統的謝幕致敬,他的眼睛已因激動微微泛紅。

我原本打算在後台祝賀他,但當我們加入模特兒的慶祝歡呼時,等待我們的是一片混亂。Daphne Guinness穿著閃耀黑石綴飾西裝外套——出自McGirr首次McQueen 系列——穿過一群 TikToker 和環形燈,急切地邀請McGirr解讀她的維多利亞風格收藏,就像 Lee 在2000年代所做的那樣。身披皮草的Cardi B則堅稱「這場秀既美麗、又黑暗且前衛」,並表示她需要14件那些有領子的洋裝。之後,McGirr特別感謝Pinault先生,並為各大報紙重述他設計情緒板的靈感。

我看著眼前這一切,暗自覺得有趣。這時我才發現 McGirr 的母親也穿著自己的衣服,站在這個迴響著喧鬧聲浪的大理石房間裡,做著跟我一樣的事。我走向她,問她對這種瘋狂的景象究竟有何感想。「嗯,McGirr 接棒 McQueen,」她停頓了一下,忍不住微笑著說道:

「你不得不承認,這聽起來還真不錯。」

In this story: hair, Cyndia Harvey; makeup, Bea Sweet; manicurist, Ama Quashie; tailor, Della George; translator, Christine Lee

原文出自:VOGUE 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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