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讓人重新聚焦自己,對人生及自身想法改觀的時期,為工作和家人全心付出之後,接下來的人生要怎麼過?呂秋遠律師在新書《中年好秋》中,透過與夥伴挑戰622公里橫跨日本的騎旅,寫下中年人的冒險與覺醒,以全新視野看待中年之路。
文/《中年好秋》作者 曾學立律師 攝影/劉孟哲律師
在臺灣跟著車友團騎,當天如果下雨,就一定會有人決定取消出門,在騎乘路上如果遇到下雨,也會發出一陣哀嚎,我一開始不太明白為什麼,戶外運動嘛,難免天氣不好,遇到就遇到,好不容易可以出門運動,下雨有什麼關係?那時候我剛買新車,總覺得既然買了這麼新的車,一定要出門多騎幾趟才行,不然多划不來。
直到有一次和車友相約去中部參加一個騎武嶺的活動,前天颱風剛走,搭著保母車在南下的高速公路上仍然飄著小雨,我們的公路車都固定在車頂上,直到抵達埔里的旅館,把被雨淋濕的公路車卸下,接著就看到車友們在飯店大廳裡開始擦車,先是車架、把手、輪框、碟盤甚至鍊條,擦乾後拿出鏈條油沿著鍊條一目一目開始點油,當天那間旅館住滿了要參加活動的人,大概有二、三十人在大廳裡默默地做這件事,那是一個很有趣的畫面。
後來我才知道,雨天騎車,在路況上的掌握會增加很多不確定性,路邊濕滑的落葉和苔癬、輪胎在石板或泥濘中的抓地力,雨水不斷流進眼睛影響視線,就不用說身體被淋濕在各方面的不適和危險;另外就是要洗車,在雨天騎完車,車上的泥水、砂石、落葉有些噴得到處都是,鍊條、碟盤這些地方容易生鏽,騎完不稍微保養一下,下次騎車時,車輛就會像懲罰懶惰似的,在你各種意象不到的地方發出奇怪的聲音,屢試不爽。
至於爬坡,本來踩在平地可以享受那種,所有景色不斷往後刷過的速度感,有時候隨著順風,踩在平常難以達到的時速時,還會有一種騰雲駕霧的錯覺。一旦遇到爬坡,這些暢快就瞬間消失,不管順風還是逆風(逆風更慘)最先感受到的就是踏板,阻力開始出現,抬不起來也踩不下去,車子就像瞬間停頓住一樣,隨著不斷地用力,心跳開始加快,呼吸越來越喘,身體開始瘋狂流汗。但就是因為爬坡快不了,才能好好欣賞沿路的風景,雖然有時候真的很痛苦,但等到抵達山頂的時候,想著剛才每一個想要放棄的念頭,回頭看看那些在山腳下蜿蜒的小路,因為劇烈運動後產生的歡快感,加上可以從山頂上一覽無遺的美景,是會令人上癮的。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特別喜歡騎知名的陽明山公路車路線「風櫃嘴」,有幾次甚至是下雨天,雨中的山路和好天氣時不一樣,沿路通常只會有自己,從山下的楓林橋騎進山裡後,四周就開始安靜下來,像是在空氣裡開起耳機降躁模式,有時候可以辨別出雨滴落在樹葉和路面上,所發出不同的細微聲響,氣溫通常因為下雨而變得涼爽舒適,雖然不如晴天可以遠眺景色,但也因為如此,反而可以更專注在當下的每次踩踏,控制好呼吸、踩踏的平衡,完全放空自己,雨水最終會慢慢沿著安全帽沿,流得滿臉都是,而身體就像山裡的樹葉、石頭一樣,公平地被雨水滋養、浸潤著,雨天爬坡是孤獨但美好的自我對話;爬完六點多公里的山路抵達山頂,雖然只有短短不到四十分鐘,但什麼煩惱和痛苦彷彿都不重要了,好幾次我甚在山頂上自己笑了出來,是真心感到愉快也好,苦笑也罷,都是陪伴自己生命最好的獎賞。
不過很顯然,我的兩個同伴,還不太能體會這樣的樂趣。
這趟旅途中,兩次印象深刻的大雨中騎乘經驗,分別是河口湖到下諏訪,以及岐阜到彥根這兩段路線,無論是那種因為雨夜而感覺永遠騎不完的絕望和無助,還是飢寒交迫的身體折磨,都讓大夥兒苦不堪言。其實回顧當下的感受,我並沒有太多強烈的情緒,雖然聽老呂說這是他最接近瀕死的經驗,或許只是很容易在那個情境下往最壞的結果打算,而當時我只希望趕快帶著大家離開這種情緒和氣氛,如此而已。在抵達諏訪的山路上,我的車掉鍊,只好趕快把車子翻倒過來排除,修車時,感覺前方一片山雨欲來的黑暗,我不自禁地吹起口哨,老劉在旁邊用車燈給我照明,老呂在旁邊喝水休息,其實那時候很想說,我很享受當下這種一起冒險的感覺,但可能會被他們兩個揍。
回來之後,在思緒上我常常出現某種平靜的停滯,亦稱不上是思路清晰,彷彿就是現實的變動和意外,都不會引起任何焦慮和情緒,再難爬的斜坡、再黑的路,都只是奮力一搏之後的過程。他們兩位說,我連拐帶騙地讓他們騎完各種下雨和爬坡,也許是真的很擔心他們兩個半路放棄,或因為疲勞、低溫身體出現狀況,但希望我們三個或多或少都有被這種雨中騎乘的體驗而感動,超越身體忍受的極限、心中的害怕,還有對彼此的牽絆,不管再痛苦都還能保有笑得出來的淡然,抵達終點後能相互擁抱、大笑,這才是真男人的旅行。
──本文摘自三采文化《中年好秋》/呂秋遠、曾學立、劉孟哲合著;劉孟哲 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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