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犁客
許多年前,一部當時相當創新的相聲舞台劇裡有這麼一句台詞:「你想想看,人,為什麼會笑?凡是有人笑的時候,就是有人被傷害了。人,都是因為一些殘酷的事情,才覺得好笑!」
說這話的是後來創立「屏風表演班」的李國修,而這話說完,觀眾都笑了,因為那齣戲裡這句台詞出場的橋段有點荒謬,也因為大家知道人不會只因為殘酷的事情而發笑──吃到好吃的東西也會笑呀,總不是因為邊吃邊想到「啊啊體重計又要爆了」這種殘酷的事才笑的吧(咦)?
把角度拉遠一點看,你會發現,大家覺得這句好笑還有個原因,就是因為這句話「傷害」了這齣戲──不是說這句台詞把戲搞爛了,而是這句台詞「不完全正確」這事讓我們認為這戲是有瑕疵的、可批評的,它不是那麼高高在上供在殿堂不准平民百姓指教的東西,「舞台劇」好像很文藝,但其實也很普羅大眾。
而這麼一想,你也會發現,「有人笑的時候,就是有人被傷害」這話還真有點道理。
是的。事實上,某些幽默的確建立在「傷害」上頭。例如傷害社經地位更高的階級,撕破那些亮晃晃的外衣、突顯其中的扭曲,那就好笑;例如傷害有些嚴肅形象或特殊權力的群體,打碎那些硬梆梆的形象、突顯其中的不堪,那就好笑。又例如傷害社會裡更弱勢的目標──有些時候,我們看到已經很衰的人更衰了,的確會相當殘忍地覺得好笑。
瞄準社經地位高的、有權力的那些人──也就是既得利益者──開玩笑需要一些技巧,一方面你得讓大多數人抓到你嘲諷的點,一方面你得當心被究責。後者在民主國家的風險不若極權國家那麼大,不過總是個風險;況且,無論如何,暫且不討論被針對的那些人是否活該被公審、被檢討或者被取笑,「傷害那些人」的行為總是存在的,這也就表示,或許有一群人因為這個傷害而覺得好笑,但也會有另一些人因為這個傷害而覺得不爽,認為你沒理由沒資格做這種事,或乾脆說你的幽默除了下流之外一點都不好笑。
不過,在各種冒犯的、嘲諷的幽默當中,有個相對安全的傷害方式──「自嘲」。
傷害的是自己,或者自己所屬的族群,旁人沒什麼資格可以批評,而且知道你明擺著在開自己玩笑,所以可以放心地一起笑。而且,因為你是開自己玩笑,所以你可以比別人更狠、更準,甚至更「政治不正確」──其他族群成員不能用不敢用的哏,你全都可以用,不但攻擊範圍比別人更大,還會比別人更好笑。
──聽起來好像已經不是自嘲,而是「自虐」了?不,生命裡總有些什麼是無法選擇的、不可逆的,它們不是社經地位那樣的外來之物,而是打一出生就和我們綁在一起的東西;嘲弄這些我們一定得接受的物事,會讓你在面對這些無法改變時,心情好一點。
例如年紀。
不信的話,讀讀「銀髮川柳」系列吧。這些由日本長者投稿的幽默短詩,不但在極短的三句裡扣緊高齡議題,而且開起年紀大的玩笑時一個比一個敢講,別的不提,你光看每本的副標就噗嗤了(什麼「以為是愛情,結果是心律不整」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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