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小丑》(Joker)：這糟糕的一天，發生在殘酷大街上

經典的蝙蝠俠漫畫《殺人玩笑》(The Killing Joke)裡說過，只需要糟糕的一天，就能讓居家好男人發瘋成為殘忍的罪犯。我們都遭遇過糟糕的一天，知道那種彷彿整個世界都在與你對抗的感覺是什麼。但是，一天就能毀掉一個人的心智與他堅持的價值觀，這種說法實在有點便宜行事。《小丑》(Joker)看來不想便宜行事，這部電影裡沒有披風與蝙蝠車，沒有複雜的害人詭計與那些致命笑氣，只有小丑，他向你介紹那糟糕的一天。事實上，我們都被漫畫裡的小丑又騙了一次，因為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高譚市也一樣。

《小丑》電影不是你想像的漫改電影

導演陶德菲利普斯(Todd Phillips)說過很多次了，這部電影與漫畫一點關係也沒有。事實乍看如此，片頭甚至連DC宇宙的招牌也沒有，你熟悉的超英雄電影裡那些與其他電影互相鋪橋與借用的手法，在此不再復見。《小丑》不像是漫畫改編電影，你必須捨棄這種概念，不要期待電影給你瓦昆菲尼克斯(Joaquin Phoenix)最後如何變成希斯萊傑(Heath Ledger)的線索，也不用期待80年代的正義聯盟會出來串場。它更像是劇情電影，它會讓你想起《計程車司機》(Taxi Driver)、想起《城市英雄》(Falling Down)，這些電影裡沒有英雄與魔王，而一個正常人仍然漸漸地變得不正常，直到他認知到這個世界才不正常為止。

《城市英雄》

但儘管如此，不是漫畫改編電影的，卻是一部與漫畫聲息相通的電影，好像混進漫改電影羊群裡的狼，它身上許多地方都會令漫畫迷微笑。它幾乎把玩了《殺人玩笑》的幾個重點劇情，讓看過漫畫的觀眾會心有戚戚焉。更別提它引用《蝙蝠俠》漫畫裡的幾個設定，卻並沒有直接將這些故事再說一遍，而是套進了電影自己的解釋，發展專屬電影的原創故事。

《殺人玩笑》

《小丑》的主角並不是亞瑟、不是瓦昆菲尼克斯，而是高譚市

這看來是個「糟糕的一天」故事，但既然導演決心將其拍成21世紀的《計程車司機》，這天的故事便不能從凌晨12點講起，而是得從「這一天是如何形成」的開始。「糟糕的一天」只不過是一種暗示，而在萬惡城市裡，天天都很糟糕。電影《小丑》很難再拍續集，為什麼？因為續集是為了延伸主角的人生故事，可是《小丑》的主角並不是亞瑟、不是瓦昆菲尼克斯，而是高譚市，而你該如何訴說一座城市的未來？

《小丑》

電影開場便從一連串高譚市廣播最新新聞開始，我們才知道，為什麼《蝙蝠俠》電影系列從不說清楚時代背景設定，而《小丑》卻要處處提醒我們身處80年代。答案很簡單，80年代正是紐約史上最惡劣的時期，光是1980年這一年，紐約市就發生70萬件刑案──1980年是紐約市警局公認史上治安最差的一年。

1977年紐約市大停電，超過1,600家店面遭劫，紐約市總損失高達3億美金

除了犯罪，市內垃圾與排水問題嚴重，使街頭面貌充滿沒人在意的髒亂；而紐約地下鐵更是運送罪惡的管道，每周都有超過250件重案在此發生。《小丑》讓「高譚市就是永遠都是晚上的紐約市」這個漫畫設定更加寫實，有哪座城市比起80年代被稱作「罪惡之城」的紐約，更適合成為高譚市？《小丑》把80年代紐約最糟的一面，全攤在了陽光之下。這是必要的設計，只為了製造這最糟一天。

紐約破敗街道上常有無名大火

《小丑》獲得各大影展好評、連票房預測公司都看好它的表現。但這並不代表，它會是一部像是《黑暗騎士》(The Dark Knight)那樣「通俗」的電影，那麼令人無條件便愛上。是的，通俗，與《小丑》相比，《黑暗騎士》更通俗一點，至少它有需要觀眾動動腦子的複雜劇情，讓你在電影院裡可以當偵探不會無聊。但是《小丑》沒有複雜的劇情，沒有燒腦的計謀，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菲尼克斯飾演的亞瑟，一步步走向命定的黑暗一天。它甚至更像《火線追緝令》(Se7en)一點，菲尼克斯就像布萊德彼特一樣，被性格綑綁，一步步走向史貝西安排的終點。但是《小丑》裡也沒有凱文史貝西(Kevin Spacey)令你瞠目結舌的邪惡計謀，那麼，是誰操縱了亞瑟？

是這座城市。

《小丑》

一座城市能有多少罪？《小丑》鉅細靡遺地描寫城市生活中的惡意

這是《殺人玩笑》與《火線追緝令》隱而不言的黑暗，畢竟，這些作品的重點不在此處。但《小丑》的意圖明顯，它在描寫一座城市的邪惡，用盡量真實的手法來描寫一座城市的人事物。在《小丑》裡再也沒有什麼「電影歸電影」的屁話，電影描寫生活，意即必須反映現實。

《小丑》鉅細靡遺地描寫存在於城市生活中的惡意，小自人們之間的互相霸凌、壓榨、利用、欺騙、隱瞞、虐待、親情失職、精神疾病患者的歧視與汙名化等等、乃到城市層級的貧富不均、治安不佳、財政問題等等，全放進這部許多人認為這部理應只是「漫畫改編」的無害電影裡。這麼說吧，《火線追緝令》只不過描寫了人性七宗罪，《小丑》的前一個小時，盡力告訴你一座城市能有多少罪。

《火線追緝令》

《小丑》如此黑暗，自然不會受到所有觀眾的認同。除此之外，具有煽動性的劇情，無時無刻不令人將電影與我們所處的真實世界進行連結，而如果你聯想地愈多，自然會得到一場坐立難安的兩小時戲院體驗。

《小丑》

某位大師開示過，恐懼導致憤怒、憤怒導致仇恨。而是什麼製造了恐懼？在我們這個沒有超英雄與超級反派的真實世界裡，是大環境、是來自身邊人有意或無意的惡意。大師說，仇恨最終會製造苦難，而《小丑》的終局製造了比城市還大的苦難，讓聖人大盜一同淪落。《海角七號》裡那句「我操你媽的台北！」，也許不只是句氣話，在《小丑》裡，它是一句冷靜的蓋棺論定，多黑暗，黑暗得多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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