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導演艾力克侯麥 (Eric Rohmer) 過世轉眼間已經過了十年,直至 2007 年的封刀之作《愛情誓言》,他生前拍攝電影四十餘載,他是影響當代電影最劇的法國電影新浪潮 (La Nouvelle Vague) 的代表人物之一,在當今一百多年的電影史中佔了一席相當有份量的地位,並在 2001 年,在威尼斯影展獲得終身成就獎。
然而,談到法國電影新浪潮這個電影運動,法蘭索瓦楚浮 (François Truffaut)、尚盧高達 (Jean-Luc Godard) 總會是最先被聯想到的導演,相對於他們鮮明、前衛的電影風格帶給世人的深刻印象,比他們年長的侯麥並不特別標新立異,他的電影看似平凡,從日常中蘊含的優雅及哲思、簡單卻精準的調度設計反倒成為侯麥所獨有的特色,數十年來始終如一。
「侯麥」謎樣的雙面生活
廣為人知的導演「艾力克侯麥」其實是侯麥的化名,多年以來藏匿在「侯麥」名字之下的,其實是名為莫利斯謝赫(Maurice Scherer,為避免混亂,下文仍以侯麥稱之)的男子。侯麥出身保守的天主教家庭,他非常看重自己的隱私,看重到外界總是看不清他的私生活,甚或是他的生日或出生地,許多書面資料或報導上所呈現的仍有出入。
1946 年,侯麥首次以化名吉貝爾柯提耶 (Gilles Cordier) 在伽利瑪出版社出版了小說《伊莉莎白》(Elisabeth),但此書的銷量與迴響並不盡理想。根據這篇文章,侯麥一生有多達至少六個名字,而最為人熟悉的艾力克侯麥,據信是以英國通俗作家薩克斯侯麥 (Sax Rohmer) 以及美國導演艾瑞克馮史卓漢 (Erich von Stroheim) 作為命名。
侯麥堅守如此低調的雙面生活,並非有什麼驚世駭俗的身份或秘密,除了自身認為維持秘密有其必要性,也讓他保守天主教的母親終身相信他是生活單純的教師,而非那種在演藝圈常會勾搭女性、放蕩不羈的導演形象。據說他的母親在 1970 年過世的時候,儘管侯麥已在影壇備受推崇,他母親仍然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導演身份。
從書蟲到影癡,從影評到拿起攝影機
侯麥在巴黎畢業,曾在克萊蒙費朗 (Clérmont-Ferrand) 教書。在戰後,侯麥辭去教職,回到巴黎成為一名自由記者。直到 1940 年代末,侯麥比起電影,其實更重視文學。然而,在因緣際會下,侯麥在造訪「法國電影圈」(Cinémathèque Française) 觀賞電影時結識了楚浮、高達等人,並開始撰寫電影評論,且在 1950 年短暫成立了《電影公報》。
1951 年,侯麥加入由安德烈巴贊 (André Bazin) 等人創辦的雜誌《電影筆記》,就如同電影風格一樣,侯麥撰寫的影評比起同期的楚浮、高達筆調文風更為穩健、語氣和緩,且更富修辭,在 1956 年侯麥便成為《電影筆記》的主編,一直到 1963 年。
早期的《電影筆記》封面。
這段期間,侯麥與克勞德夏布洛 (Claude Chabrol) 合力研究導演希區考克,並拍攝短片來驗證阿斯楚克 (Alexandre Astruc) 於 1948 年提出的「攝影機鋼筆論」技法,該主張表述將攝影機當成作家的鋼筆,拍攝電影如同寫作一樣,要融入創作者的態度,體現創作者的風格,這也成為法國電影新浪潮「作者論」(Auteur Theory) 的基調。
侯麥早在 1950 年就用借來的攝影機,拍攝了名為《流氓日記》(Journal d’un scélérat) 的 30 分鐘短片,開始自己的導演生涯。甚至比楚浮、高達還要早開始拍攝電影,而當然,侯麥也受《電影筆記》這幫人的不小幫助,在 1959 年,夏布洛創建的公司 AJYM 推出了侯麥的首支劇情長片《獅子星座》(Le Signe du lion),但卻被同年楚浮拿下坎城最佳導演的《四百擊》、隔年高達獲得柏林銀熊獎的《斷了氣》搶走新浪潮前期的鋒芒。
《獅子星座》。
*下一頁:侯麥系列電影「六個道德故事」、「喜劇與諺語」,以及「四季故事」的故事
力耕不綴,大器晚成,以系列電影著稱
侯麥以系列電影著稱,在他電影生涯中,侯麥有「六個道德故事」、「喜劇與諺語」,以及「四季故事」三個重要系列。在遭遇《獅子星座》的票房與評價失利之後,1962 年,侯麥創辦了菱形電影公司 (Films du Losange),並在 1963 年,開啟「道德故事」系列電影的拍攝。
道德故事系列
「六個道德故事」是侯麥在 1963 年至 1998 年期間創作的六個短篇,發想於 F.W. 穆瑙 (Friedrich Wilhelm Murnau) 於 1927 年推出的德國表現主義代表作《日出》(Sunrise)。著重在描繪當一個男人正要追求到一個女人的時候,卻出現了另一個女人,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穆瑙《日出》。
侯麥想要在這六則故事中,描繪對觀眾來說可能是很陌生的東西,那就是深埋在我們意識底下的「感覺」。他讓故事中的角色去思考、去分析自己做事的動機。對這幾部電影來說,最重要的並非角色的行為本身,而是他行為的動機。而侯麥也曾解釋,法文中的「道德」(moraliste) 與英文中的「道德」其實有些差異,法文的道德也與一個人的內在思考及感受有關。
《慕德之夜》。
1967 年,《收集男人的女人》(La Collectionneuse) 推出後,侯麥的電影才真正獲得獲得商業上成功。而 1969 年推出的《慕德之夜》(My Night at Maud’s) 獲得兩項奧斯卡的提名、1970 年的《克萊兒之膝》(Claire’s Knee)、1972 年《午後之戀》(Love in the Afternoon) 也都獲得了評論上的讚賞。
「喜劇與諺語」系列
1980 年代初,侯麥開始拍攝「喜劇與諺語」的系列,由於每一部電影都是根基於一句諺語而得名,不過所謂諺語,其實是為得出資者信任的障眼法。這個系列與「道德故事」一樣,是六部為一組的電影系列,但與上一個系列有所不同,此系列捐棄了「道德故事」的文學式旁白,不再讓角色流於自我描述;在「喜劇與諺語」中,侯麥將角色置於情境下,專注在戲劇上的呈現。
《綠光》。
這次重映的《綠光》(The Green Ray),便是此系列中最著名的電影之一。《綠光》講述著夏天來臨,黛芬在假期前夕被同行友人放鳥,不願意獨自旅行,在巴黎又寂寞難熬,也因而陷入無所適從的憂傷之中。我們從一次次對話中得知黛芬矜持又浪漫的矛盾,卻在最後將賭注放在碰巧聽聞的綠光傳說之上。《綠光》最終獲得了威尼斯金獅獎,並在 1987 年金馬影展放映後,讓台灣觀眾發現侯麥。
「四季的故事」系列
而將在八月重返大銀幕的「四季的故事」系列,也為人所津津樂道。《綠光》已經描繪了一種夏日樣貌,而在「四季的故事」當中,侯麥更試圖捕捉四種季節下的愛情與人性。
《春天的故事》(A Tale of Springtime) 中,無法忍受男友不在的房間,卻意外被萍水相逢的女子試著與其父親撮合的哲學女教師;《夏天的故事》(A Summer’s Tale) 中,周旋於三個不同個性女人之中的男音樂家;《秋天的故事》(Autumn Tale) 裡,被友人及兒子女友介紹對象的中年單身婦女;《冬天的故事》(A Tale of Winter) 一個苦等陰錯陽差而失去愛人音訊的純情女子。
侯麥在這個系列中,借用了四個季節,言說四種不同的愛情生態。我們可以看到「四季故事」有著「喜劇與諺語」系列尋常的人性,並雜揉著哲學思辨,可以看出侯麥在這個系列中投注的心力之高。
《冬天的故事》。
侯麥的電影幾乎是以低成本攝製而成,在看似相像的主題闡述不同的風景,在當今成本漸高的電影中,像是難得的清流。而侯麥總是知道自己要做甚麼,每一個畫面、每一場調度、每一場戲、戲中的對話都相當精準,又不流於刻意,反倒有種紀錄片般的自然。也難怪楊德昌會稱侯麥為:
「世界最會拍電影的導演。」
他將最不適合電影的元素:文學、哲學這類人的思想,用最精簡的方式,放進到了電影當中。
趁著這次暑假戲院重映侯麥的五部代表作,去體驗他的人間四季,說不定可以從這抹綠光中有所感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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