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工這物料代表了一種不會改變的堅硬,作品一旦完成可以放上好幾百年,它的形狀和狀態也不會改變。」
Playback Concept 創辦人陳寶鋒,畢業於香港浸會大學視覺藝術學院。自二〇一二年起,以小型金屬作為媒介,專注於物料轉化及機關製作的藝術創作形式。 他通過藝術作品探索個人與社會之間的關係。同時參與多個社區藝術計劃——從而發掘工藝與社區的關係。二〇一四年創立自家品牌Playback Concept,以進一步實踐不同工藝的可持續性,集結各種工藝。
Playback Concept 創辦人陳寶鋒認為,記憶情感這些沒有實體的故事,也可以通過金工這工藝去記錄,這一點令他覺得這個媒介很有趣。雖然他在畢業後一直專注於金工,但這十年時間仍然處於不同的轉變階段。在開初時較多個人的創作,也會參加聯展,創作相較離地,例如以金工討論哲學,後來覺得這種創作方式與日常生活產生了距離,於是在五年前開始參加一些社區藝術項目,試圖以金工這個媒介去切入本土議題。寶鋒從參與的項目中發現了不同的限制,而且需要數月,甚至數年時間去研究和探索,便發現在這個時候可以開始專心於自己的品牌上,鑽研更多工藝上的設計。
雖然是由平面設計出身,但由第一次接觸金工後,寶鋒竟靠着自己不斷學習而成就了今天的品牌工作室。他把所有設計當是一種語言,而懂得的語言或詞彙越來越多的時候,就能表達你所想的一切概念。如果當初他只有學習金工,可能只會專注於技藝上,但不同學科的潛移默化,漸漸地影響了他的創作風格,甚至令表達更多元化。創造的路上所產生的有趣設計,並不是出乎意料地突然發生的,是創作者慢慢的累積或探索才會創出屬於自己的風格。說到為甚麼會特別專注於做首飾呢?他認為金工的某種特質和他想表達的元素之間存在關聯,因此這件事慢慢就變成他的一種語言。
由一而變
今期的主題為「變」,筆者問起寶鋒怎樣看待「變化」這二字,他回應:「我自己是一個比較理性的人,所有改變也是理所當然會發生的,不論是人、地方或情感,只是以一個冷眼旁觀的人把所見之事描述出來。以一個作品為例,我曾經有一個以海岸線為靈感的創作,紀錄了香港二百年海岸線的變化。由一八四二年開始,當時會展和中環碼頭尚未成形,銅鑼灣依然是一個小島嶼,每十年紀錄一次海岸線的變化。當我把所有線集合在一起時,卻不自覺發現出一個記憶的載體。雖然我以一個理性的角度切入,卻在不知不覺間把情感都放在裏面,也引起他人共鳴。」
而在創作金工的這十年時間,他的創作有幾個改變方向,「以前總以為一張桌子一個人就做得到,但當工藝慢慢進步並累積下來的時候,原來事實並不是如此。你需要有不同的技術、硬件,甚至軟件上的配合才能做得更好。當擁有一個團隊,好處是在一個團隊中大家擁有不同的長處,譬如是在文字上、設計上或是金工上很厲害的的人,才能成就出一個意義。如果當初只有我一個人去做《RE:move on》這個項目的話,它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的。可能我會做出兩三件作品,然後去參加合作展,那當然不能展現背後完整的價值觀。但當有一個團隊的時候,我可以把自己的理念以完整的脈絡呈現出來。」
關於創作
作為一個首飾設計師,往往是跟着客人的要求去設計,寶鋒總想打破這件事。他會嘗試一方面盡客人的要求而設計,另一方面加入自己的個人風格,然後就是等待別人去選擇。「每件飾物都有自己的故事,這些故事都是來自別人的記憶。我認為這些主題很明確,不是神秘的。相反若然你只給我一顆鑽石或金塊讓我製作,我覺得更加虛無縹緲。在《RE:move on》項目裏所有東西都是有情景的,例如是物主離世,或是物主與贈送者分手,關係沒有辦法繼續的時候,這些是我所認為實在的事。而我們透過視覺語言把它翻譯或重新演繹,其實已經可以有很多不同的創作方向出現。」
《RE:move on》
早前在PMQ的《RE:move on》展覽是他和團隊接觸的新事物,當中收集了一些生離死別,或是有關人生不同階段變化的故事。然後和當事人了解因由,再決定怎樣改造首飾。然而寶鋒希望打破傳統:物件的持有人他有一個自己的想法,物件本身有自己的故事,金工師也有自己的回應,希望帶來三方面的想法創作出一件事物,他不想只是單方面提供一個客戶所要求的設計。
001 Alive
《RE:move on》的「001」作品來自寶鋒的一位大學同學,她告訴寶鋒:「我爸爸因為一些情緒問題,選擇了離開這個世界,他當時留下了一封信、一隻戒指和一隻手錶在抽屜裏。」,還留下了一對姊弟與母親。在這件事後為同學帶來了一個鬱結,「爸爸只說了一句話,叫我們好好地生活就離開了。」,她久久不能平伏,甚至要找上心理治療師。治療師提議透過遺物改造的方式嘗試梳理情緒,雖然人離開了,但是心境上的關係仍然在延續。於是由「001」展開了這個計劃,把她父親的玉戒指一分為三,所有的家庭成員都保留一份。「一分為三,互相為一」的關係。
母親在開初並不想睹物思人,因為那是一件令人不想再記起的事,後來因治療師的一席話而改變了想法。在傳統上面我們對於一些哀傷的事情,從前的人總教我們忘記了它,或者可能扔掉他們遺物。但站在現代治療師的角度來說卻是不人性的,反而我們更應學習怎樣將一些人生所經歷的不開心變成我們人生的一部分。「我忘了我的雨傘」一句話在尼采一份尚未發表的手稿中出現,我們經常會「遺忘」,不論是有意或無意。「我忘了」這三字聽起來需平淡,卻時刻提點我們記憶的不足和缺陷,尼采把「遺忘」視之為生命不可或缺的至寶。父親的遺物本來是一個不好的、一個很傷心的、一個想遺忘的故事,這枚戒指卻承載着他們家裏記憶的載體。
故事的姊姊和弟弟分別移民到不同地方,卻因「一分為三,互相為一」的關係互相連繫,甚至在姊姊結婚時為丈夫戴上,將這個故事延續下去。在記憶中開心的事情其實比不開心的事情更加多,但我們往往更專注在不快樂的回憶上,只要把想法改變,我們才可以接受事件和繼續走下去。「001」的故事讓寶鋒得出領悟,而《RE:move on》的名字也是這樣得來,同時間也展開收集更多故事的旅程。人的情緒一樣,說變就變,有些人不斷找到改頭換臉的理由,而寶鋒從這些情緒找到詮釋的語言。通過「改變」,它們的生命在延伸和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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